霍端陽看他垂頭收發短信,咬一口三明治,仿佛不經意地問:“工作很忙?”
紀許清放下手機,見他看著自己的手機,解釋道:“不是工作,是學生的事情。”
他作為老師,學生的事情不是工作是什麼?
“租下我房子的學生,最近經濟上有些困難。”紀許清解釋,“年輕男孩自尊心強,一定要我先收下……”
他忽然卡殼,掠一眼霍端陽。
自尊心強的年輕學生。這樣一講,倒像是在暗指他。當年自己還是他輔導員時,每每想施以援手都慘遭拒絕。男孩孑然一身,白天夜晚,幾份兼職,一直到忙到發燒病倒,他這個輔導員才從他舍友之口聽到他生活得有多艱難。
那時他想幫他,卻無從下手。年輕的大男生就像個孤僻的刺猬,害怕被憐憫,對他人的目光敏感如絲。
一直到某天,他看到這個麻煩的學生臉上帶傷。在辦公室估計他一句話也不會交代,只好將他撿回自己的教師公寓。
拿出醫藥箱替他上藥時,紀許清第一次說了重話。
“沒有誰會上趕著可憐誰,我想幫你,因為這是我作為老師的職責。貧窮并不可恥,如果你不想別人看低你,你自己要先看得起你自己。”
……
霍端陽似乎也因為這句話,勾起了某段回憶。
“你真是一點沒變,”他笑了笑回過神,語氣莫名,“紀老師。”
緊接著那笑容又淡化了,隔兩秒,他又低聲說了句:“對所有學生都好得一視同仁。”
“什麼?”偉大的園丁紀老師沒聽清這句話。
“沒什麼。”
吃完早飯,霍端陽換上西裝出門上班,紀許清將他送至門口。
霍端陽注意到他眼下的黑影,隨口問道:“昨晚沒睡好?”
紀許清一怔,飛速眨了兩下眼睛,喉結上下一滾。
“有些認床。”他隨口道。
霍端陽思索片刻,說:“是不是床墊太硬?”
“……或許吧,”紀許清應付一句,笑了笑,說,“對了,我今天沒課,和紀襄約好一起吃飯。”
“嗯,我白天在公司,晚上要見客戶,回來估計很晚。”
紀許清本想問他要不要一起,聞言點點頭,沒再多說。紀襄知道是他的學生幫忙,這兩天一直嚷嚷著要見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也有意想讓兩人見個面。總不能自己結婚不告訴自己親妹妹吧?
可他揣摩著,拿不準霍端陽的意愿。
公司上下忙作一團,霍端陽一邊應付工作,還要應付來自肖世陽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
“所以,你不僅是個同性戀,還戀自己的老師?”肖世陽坐在他桌角,打了個寒顫,想到自己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他忍不住問,“這麼多年,咱倆一起打拼事業,你該不會也曾經對我動過心吧。”
“……”
霍端陽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電腦上敲擊著,沉默幾秒道:“動過殺心。”
“誒,你這人,”肖世陽納罕道,“所以你前幾天才和人在一起,下個月就要結婚?閃婚族真恐怖,那婚禮呢?不辦?”
思索片刻,他又轉而道,“不過……你們這確實不宜高調,雖然話這麼說很難聽,但當今社會,你身份擺在這里,太高調對社會形象有損。”
霍端陽看他一眼,沒說話。
他沒想過這方面的問題,也不在乎什麼社會形象,只是單純心急來不及準備,而且不知道紀許清愿不愿意。
再者,如果真的舉行婚禮,他也想不到要請誰。
紀許清家人……
除去紀襄,沒聽他提起過父母,霍端陽才發現自己對他的家庭情況不甚了解。
不知道他家里人知不知道他的性向,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讓家人知曉自己的存在。
可現在想這些,似乎為時過早。
他在心里說服自己,慢慢來吧。
而在他應付肖世陽的時候,紀許清也即將迎來紀襄的逼問。
工作原因,紀襄過的一直是美國時間,晝夜顛倒,公寓里亂得一塌糊涂。紀許清每次去她公寓都要替她收拾半天。好不容易把散亂的衣物疊好,收拾好她擺在茶幾上的一堆外賣垃圾,紀襄終于打著哈欠起床了。
“哥,你來啦?”她夢游似的,打開冰箱門,拿出一瓶冰鎮礦泉水喝了一口。透心涼,心飛揚,她一個激靈就醒了。
這是她特有的醒神方式,紀許清認為對胃不好,可再怎麼糾正都沒用。
由于今天有大事要宣布,他難得沒有教育紀襄,聽著她劈里啪啦在洗手間里搗鼓著洗漱化妝。等她收拾好一切走出客廳,就見紀許清坐在沙發上,剛聽到動靜,立刻向她看來。
紀襄:?
“我……”紀許清斟酌一二,清清嗓子,“我有事跟你說。”
紀襄眨巴眨巴眼睛,居然極其難以置信地從她哥臉上讀到了一絲難為情,長兄如父,紀襄年紀小,紀許清全然充當了父親的角色。她從沒見過她哥這個表情。
她是和人打交道的行業,腦子一轉就通。
“哥,你是不是……終于給我找了個嫂子?”
紀許清一怔,倒沒想到她這麼容易就能猜到。
邁出第一步,紀老師的心咽進了肚子。他淡定地喝了口水,四平八穩地說,“差不多。”
“我天,”紀襄驚訝得仿佛看到老鐵樹開花,“是你同事嗎?!上次我看到和你走在一起的漂亮女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