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破碎的記憶漸漸拼湊出一個可能——那是我從未料想到的真相。
屏幕上蓄滿了水珠,庭玧又遞給了我一個木盒子。
“許元……已經火化了。他拖的時間太長了,讓他走吧。”
手機被我放在被單上,我抱著那小小的盒子,把臉貼在上面。
盒子也是冷冷的,和許元一樣。
“許元,我愛你。”
我一遍遍的對著那盒子里的許元重復著——
“許元,我愛你。”
……
95
他們都想要我的木盒子,我誰也不給,許元是我的。
庭玧一如既往的坐在床邊給我削蘋果,“我拿蘋果跟你換,你把盒子給我。”
“不給。”
庭玧好像有些無奈,把削好皮的蘋果放在衛生紙上,起身往外走。
病房里又重新變得寂靜,我抱著盒子揣上手機,換了一身媽媽新買的衣服,偷偷溜了。
外面還是冬天,像許元走的那天,也像莫圍走的那天。
我帶著許元先回了家,屋里的陳設沒動過,我喚了紅豆一聲,它沒有跳出來迎接我,應該是庭玧把它接走了。
我在房間里找到了一個腰包,正好能把許元裝進去。
許元沉甸甸的背在身上,靠在我的胸前,像每次抱著他入睡一般。
我開始砸屋里的東西——沙發、茶幾、餐桌、冰箱、鏡子……
雙臂已經變得麻木僵硬,手心被木制的棍棒磨的通紅,我癱坐在滿地狼籍之中,打量了一圈這個被我毀掉的家。
“對不起……莫圍。”
我嗚咽出聲,扔掉棍子緊緊抱著那個小木盒子。
“許元……我愛你。”
96
摩托車我有,可我從來沒帶許元坐過。我知道他膽子小,我怕開的太快嚇到他。
我跨坐在座位上,帶好頭盔擰開前照燈。
車庫驀然被照亮,我看著外面絳紫色的夜幕,抬手撫了撫心口處的許元。
“寶寶,別怕,我帶你私奔。”
踩下踏板擰了擰油門把手,身下的摩托車發出陣陣低沉的轟鳴聲,下一秒便沖出門去。凌冽的寒風拍打在我身上,如刀刮一般。
我沿著高速公路急駛著,偶爾會經過正常行駛的汽車旁,還有人會鳴笛向我示意,我瞥了一眼儀表盤。
是的,我超速了。
我眼含熱淚,高聲呼喊著:
“許元,我愛你!跟我結婚吧!”
許元,如果每小時二百公里的速度可以追上離我遠去的你,哪怕是付出我的生命,我也愿意。
高速公路的兩側是一望無盡連綿不絕的山脈,沉悶的聲音在其間回響,直到我的喉嚨充血聲音變得嘶啞不堪。
“許元!我愛你!你聽到了嗎?”
我渾身被吹的發冷,只有心口被遮擋那處仍有陣陣余溫。面前駛來一輛汽車,耀眼的前照燈晃的我心頭一顫。
恍惚之間,我再一次聽到那個聲音近乎悲嘆般問我——
“曲塵,愛一個人,有錯嗎?”
我猛然剎了一下車,速度不再繼續往上攀升,給我留有思考的空當。
那是誰?
頭又開始隱隱作痛,好像有一段重要的記憶被我拋之腦后。我猶豫再三,小聲地懇求道,“寶寶,你再等等我,我過會就去陪你。”
我調轉方向,向造成一切不幸開端的源頭駛去。
97
我去了我們以前的高中,這里的一切都帶給我一種熟悉又哀傷的感覺,樓梯上好像有人影走過,我趕忙追了上去。
我扶著把手奔上樓梯的一瞬間,旁邊的一陣穿堂風蹭過我的耳畔。
“曲塵。”
我猛然回頭,可樓梯上空無一人。沉甸甸的盒子給了我極大的鼓勵,我渾渾噩噩的來到高二理科四班的班級,站在門口向我原來的位置望去。
心臟開始猛烈的跳動,就好像曾經有個人從這個視角望著我。
“寶寶,是你嗎?”
破碎的記憶拼湊在一起,猶如潮水般涌上腦袋。恍然一切都回到了那年夏天的畢業季,座位上的那個男孩抓著一支粉玫瑰急匆匆的跑向同級的文科二班,可他尋找的男孩兒早已離開了學校。
設身處地的失落感席卷了我的全身,疼痛促使我不得已扶住一旁的桌椅才穩住腳步。
“許元……我愛你。”
早在十年前就該告訴你。
耳畔回蕩著庭玧憤怒的質問:“十年了,你什麼時候能給他個痛快?”
不對,這還不是結束。
我重新驅動摩托車,不停歇的奔走著。夜幕下極速的駕駛讓我變得頭昏目眩,天蒙蒙亮的時候我終于抵達了目的地——我的大學。
我按照殘存的記憶找到那棟宿舍樓,蹲在一旁的臺階上努力回想。
我曾在這里與他接吻。
那束粉玫瑰耀眼奪目……那個人難道不是許元嗎?
那個令我感到可悲的可能浮現在我心頭,我低頭呢喃道,“許元……我愛你。”
淚水奪目而出,模糊了眼前的場景——我與莫圍在清晨陽光下接吻。
—曲塵,和我在一起吧。
—好。
我遲鈍到對許元的愛意足足遲到了十年。
而這其中的五年,我每天都在對另一個人說:莫圍,我愛你。
一片雪地中央,莫圍嘆息著問我:“曲塵,愛一個人,有錯嗎?”
街邊的路燈下,許元流著淚問我:“曲塵,愛一個人有錯嗎?”
沒有,是我錯了。
是我自始至終都沒意識到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