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風臨抿抿唇,再次垂首,低低道:“爺總有辦法。”
趙昀低頭繼續練字,沒過多久,他就把筆撂下了。練字最講究心靜,心不靜,練不成好字。
至于他的心為何不靜……
“我記得,這個陳文正以前是不是做過正則侯的書法先生?”趙昀仰在坐椅上,兀自一笑,手扯了扯發緊的領口,道,“有意思。”
正當此時,管家在外請示,給趙昀送來一張請帖。
請帖是太師府遞來的,邀請趙昀去群英大宴。
往年在京城入冬后,下過第一場雪,都會舉辦這麼一場宴會,遍邀京城望族,品美酒佳肴,慶瑞雪兆豐。
今年主辦群英大宴的人是太師府的小公子徐世昌。
不過說是群英大宴,往年來來回回都是那麼些個熟面孔,能有什麼新鮮?
今年最新鮮的還要屬趙昀這個人,他出身貧賤,因得老太師賞識,舉薦為將,率兵平定流寇,立下頭等奇功,如今官拜大將軍,正是圣上跟前的大紅人。
此等新貴,猶如神兵天降一般落在這朝堂上,不少人都想與之一交。
管家代為轉述道:“徐公子請老奴叮囑將軍,務必賞臉一去。”
請帖后還附有一張參宴人員的名冊,趙昀閱過一遍,旋即合上,手指在名冊上敲了兩下。
衛風臨跟在趙昀身邊時間不長不短,卻也知道,每當趙昀做出這個動作時,定是在心里已有了什麼壞主意。
趙昀唇彎了彎,道:“好,我一定會到。”
無他,只為名冊上“正則侯 裴昱”一行字。
*
群英宴設在臨江邊的飛霞閣中,如今天寒地坼,臨江水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寒冰,這日又飄起了雪,銀雪覆江,放眼望過去,天地一白。
趙昀進宴時已晚,飛霞閣中早就熱鬧起來。
徐世昌一聽仆人通傳趙昀來了,三步并兩步,親自去門口相迎。
趙昀翻身下馬,將馬鞭丟給下人,撣去黑裘衣上的雪片,剛一抬頭,徐世昌滿臉笑容地迎上來。
“昀大將軍,等你好久,可算盼你來啦。”
趙昀如今是太師的最得意門生,徐世昌又是太師最寵愛的小兒子,兩人一見即親近,徐世昌拉住趙昀的手,親自帶他入宴。
這一宴席沒有那麼多規矩,見著身份尊貴的,或拱手作揖,或點頭致意,也就算見了禮。
不過對趙昀,他們都格外殷勤些,嘴里不住地賀他步步高升、祝他前途無量云云,一路下來,已見過名冊上的不少人。
前院設下投壺,正有兩位公子在比試,眾人圍觀,樂工在一旁奏樂助興。
一箭入壺,滿堂喝彩。
徐世昌有意讓趙昀在宴會上出出風頭,給他們太師府贏個臉面,揮手就要攆開那兩位正比試的公子。
其中一個公子不滿道:“好你個徐錦麟,連我都敢攆,你越來越不將哥哥放在眼里了。”
徐世昌一腳踹在他屁股上,不重,跟打鬧似的,笑道:“笑話,我何時將你放在眼里過?這是我設的宴,再來下我面子,當心我把你揍成豬頭!”
那公子被踹了也不生氣,越發笑得開了,“小太歲,你盡猖狂罷。一會子等長淮來了,難道你也慢待他?”
徐世昌掀起眼皮,輕慢地看著那人,道:“長淮才算我的好哥哥,我必不會慢待了他,他也是最疼我的。至于你,你又是什麼東西?滾去,滾去,討厭人。
”
徐世昌推開他,從下人手中拿來一枚箭矢,回頭遞給趙昀,笑道:“昀大將軍,要不要玩玩兒?”
趙昀道:“我不太會。”
徐世昌可不信他這一套謙辭,早就在爹爹那里聽說,趙昀箭法百步穿楊,非尋常人能及。
他道:“無妨,玩玩而已。有我在,這里無人敢嘲笑你。”
趙昀見拒絕不下,接過箭,對著青壺一投,箭鏃擦過壺口的邊兒,沒中,再投一箭,也是不中。
有些人大為可惜地嘆了一聲,徐世昌瞪了瞪眼,沒想他投不中。想來是趙昀出身不高,自小沒玩過這種娛戲,一上手果然生疏。
他忙道:“就差一點。行啦,也沒什麼好玩的。昀大將軍,隨我進飛霞閣,我從江南特地買來一班彈琵琶的小嬌娘,你是淮水人,她們彈奏的曲子,定然合你的意。”
有他給趙昀臺階下,眾人也不會說什麼,有人附和著也要聽,想隨他們一同前去。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我當有多厲害,竟得太師和圣上如此抬舉?原來是個登不上臺面的。”
說話的人聲音尖細,極其扎耳朵,因此人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眾人面面相覷,有的得意偷笑,有的神情復雜。
徐世昌心里不爽,率先發起難來,瞪向說話那個錦衣公子,喝道:“劉安,你說什麼呢?!”
劉安一笑,“隨口說說嘛,生什麼氣?我又沒有指名道姓。”
徐世昌喝道:“我去你娘的!”
徐世昌人稱“小太歲”,仗著親爹是當朝太師,一貫的囂張跋扈,真真是個說發威就發威的主兒。
這廂見劉安敢出言譏諷趙昀,好不把他們太師府放在眼里,便一挽袖口,當即就要撲過去揍他。
趙昀伸手將他攔下,道:“錦麟。”
一旁下人收到趙昀眼神,忙將羽箭捧過來,趙昀拿起一支,道:“等下再去聽曲,我再玩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