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世昌剛想說不要勉強,就見趙昀漆黑的眼稍有厲色,看也不看青壺方向,抬手一擲。
當啷一聲,箭已投入壺中。
眾人皆是一愣,反應片刻,才有人叫彩:“好,將軍好準頭!”
盤中共計二十四支羽箭,箭箭全中。
徐世昌看得眼都直了,嘴里不住叫好,要知道京中善投壺者眾多,但如趙昀這般厲害的少之又少,他認識的,也僅僅只有一人爾。
可惜這人故去多年,不提也罷。
轉眼只剩下最后一支箭,趙昀握住箭身,遲遲未發,他以指腹試了試箭鏃的鋒利,剎那間,利箭赫然脫手,流星一般,朝劉安的面門呼嘯而去!
甚至都來不及閃躲,劉安只感到耳邊穿過一陣陰森森的冷風,驚得他渾身一抖,轉眼耳垂處就淌下一痕血來。
劉安忙捂住耳朵,抹了抹癢痛處,才見手上鮮血。
眾人也是反應了一陣才明白發生了什麼,噤著聲,誰也沒說話。
唯獨趙昀開口道:“你看,錦麟,我都說了,我不太會的。”
徐世昌差點笑出聲,想這趙昀雖是貧賤出身,這不屈人之下的稟性倒是與他們世家子弟的脾性相投。
那邊,劉安嚇得胯下涌出一股熱流,頓時濕了褲子,他忙捂住襠部。
徐世昌是個得理不饒人的,這廂看劉安面色如灰,禁不住大笑道:“哎,好大一股騷味,誰尿了褲子?”
劉安掛不住臉面,當即奔向門外,匆忙間一下撞在那名奏樂助興的樂工身上?那樂工人高馬大,劉安身板瘦小,一頭撞上去,自己倒跌了回來。
原本眾人都忍著笑,現在見他摔跤,再也憋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劉安氣急敗壞,爬起來一腳踹在那樂工的肚子上,樂工跌了個跟頭,倒在地上。
劉安尤不滿意,隨手端起一旁做擺設的盆景,朝樂工頭上狠狠砸去!樂工抱起頭,也沒防住,額頭登時被砸出血來。
這劉安對他一通拳打腳踢,“你個狗娘養的下流貨色,不長眼麼,連小爺都撞!”
徐世昌見他在拿這樂工出氣,道:“劉安,你別太過分。”
劉安眼也紅了,臉也紅了,罵道:“怎麼?我來赴宴,你做東家的,難道縱容一個下賤貨欺辱到我頭上!是誰太過分?!”
徐世昌聽他分明指桑罵槐,嘴里罵的下賤貨是樂工,實則是指趙昀。
這是徐世昌第一次承辦群英大宴,劉安再不濟,也是有身份的人,真要鐵了心地鬧出亂子,搞砸他的宴會,回頭他爹爹一定賞他一頓板子。
徐世昌最怕他爹,心下暗道:“算了,就讓他打去,出掉這口氣也好。”
徐世昌不攔,眾人也不做聲,見劉安下手之毒,方才對他的嘲笑,現在也變得五味雜陳。
樂工不敢還手,一個勁兒地痛呼求饒。劉安始終發泄不夠,一手捉來那投壺用的箭矢,橫了橫心,朝著樂工眼睛狠狠扎去!
趙昀冷道:“你敢。”
還不待他出手阻攔,門外仆人一聲響亮的通傳:“正則侯到——!”
劉安聽著他的名字,渾身哆嗦了一下,如同給人兜頭潑了一桶雪水,握箭的手僵在半空中。
徐世昌一喜:“長淮哥哥來了。”
只見前方擁攘的人群自覺靜默,回避到一側,讓出一條道來。
在眾人目光之中,一行人走入飛霞閣前的庭院,走在最前方的那人就是正則侯。
他未束起長發,僅用一條紫纓帶綁著發尾,形態隨意,卻最最文俊秀雅。縱然外頭罩了一件厚重的雪白狐裘,也能看出他身形瀟灑挺拔。
裴長淮風姿過人,正如皚皚白雪,清貴至極,行近時,周遭旁人莫不低頭側目,當真是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神仙人物。
只不過他臉色有些憔悴,略帶病容,眼瞳也沒多大精神,似在看人,又似不在看人。
徐世昌第一個迎上去,關心道:“好哥哥,身體可好些了?今日天寒,怎麼也不讓奴才們給你備個手爐暖著?”
他捧住裴長淮的右手。
這分明是一只經年拿劍的手,掌中還有薄薄的繭,可徐世昌握著,竟覺是冰肌玉膚,柔軟得很。
徐世昌對著他的手心呵了兩口熱氣,笑道:“我給你暖一暖。”
趙昀瞧著,暗地里一笑,果真是他。這些天盤亙在他心頭種種疑云都有了答案。
裴長淮眼睛掃過飛霞閣前的一眾人。
有那麼一刻,趙昀與他視線交接,剛要開口,裴長淮就似乎不認識他一般,不急不慢地挪開了視線。
他看向眼前的劉安。
劉安對上裴長淮的眼,渾身忍不住一顫,立刻放下羽箭,爬到裴長淮的面前,叩首請罪:“長……小侯爺……”
裴長淮淡淡道:“好熱鬧。”
第5章:群英宴(二)
徐世昌見遮掩不過去,大略著將此事說了一遍。
越說,劉安臉色就越難堪。
在誰人面前出丑都好,他就是不愿在裴長淮面前出丑,不愿讓他看到自己這副樣子。現下鬧成這樣……
劉安閉了閉眼睛,心道還不如死了的好。
眾人見劉安滿身臟污,臉上兇戾氣未消,看上去分外猙獰。
裴長淮站在他身前,長眉秀目,謫仙一般,兩人似有云泥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