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著,低頭親了一下裴長淮的唇角,道:“大都統守著你,安心睡罷。”
……
這一覺睡得確實安心,連夢也沒有做,只在中途模模糊糊醒來過一次,渴的,有人哄著他一點一點喝了些甜水,方才又睡了過去。
直到夕陽收盡最后一抹余暉,這堂中點上明燈,裴長淮一睜開眼,發覺身旁空著,沒有任何人。
他有些失落,很快又驚了一驚,失落什麼?他頭疼欲裂,不要細想任何事,起身套上那件白色的單衣。
忽地,他聽見屏風后有輕微水響。
這堂中辟著一方溫泉池,白汽氤氳,有些霧蒙蒙的。裴長淮走過去去,看到那人半身浸在泉中,背對著他,正將他背上的傷痕看得一清二楚。
饒是裴長淮對各式各樣的傷痕已是司空見慣,瞧見趙昀這一背的猙獰,不免心驚肉跳。
像是燒傷?又夾雜著鞭痕?或者烙燙?抑或者其他的什麼……
疤痕重疊交錯,連他也分不清到底是什麼所致。
趙昀與他行了這些回風月事,一直不曾褪干凈過衣裳,裴長淮還是第一次注意到他身上這些疤痕。
似乎察覺到背后有人,趙昀回身,他眼神漆黑,不笑時有種陰沉沉的戾氣,但見是裴長淮,眼睛一彎,又恢復那副風流俊俏的模樣。
他笑道:“醒啦?”
趙昀赤身從溫泉中走出來,這副雄性的軀體充滿了力量感,肌肉線條如同雕塑出的一般清晰,強勢得驚心動魄。
裴長淮不動聲色地背過身去。
趙昀從屏風上取了衣袍,一邊系帶一邊對裴長淮說:“嚇到你了?我自己看不到,衛風臨倒說過很難看。
”
裴長淮問道:“背上……如何傷的?”
“小侯爺是在關心我?”趙昀一下從背后抱住了裴長淮,漫不經心地說,“你老師陳文正上書彈劾本都統戰功不夠顯赫,喏,侯爺瞧著夠顯赫麼?”
戰場上受的傷?
裴長淮半信半疑,不過到底是趙昀的私事,他不想提,裴長淮也不再追問。
他想推開趙昀,趙昀卻不肯放,哄道:“別怕,難看是難看些,又沒傷著臉,在床上你也沒機會看我的后背。”
裴長淮聽出他話里有話,臉上一熱,按住趙昀環緊的手臂,推搡了幾番不成,就任他抱著了,繼續道:“你能有今日地位是搏殺出來的。”
趙昀以為他在反譏,“這話什麼意思?”
裴長淮淡聲道:“既不是靠貌相,都統不必在意難看與否。”
趙昀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裴長淮竟是在寬解他,朗聲大笑著,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后頸,道:“我怕小侯爺在意。”
頭發搔得裴長淮有點癢,他道:“我不在意。”
“那就好。”
說罷,這話又有些不對,怎麼品怎麼曖昧,裴長淮怕他誤會,很快解釋道:“你怎麼樣,與本侯無關。”
“好,無關,無關。”
趙昀早摸透裴長淮的脾性,個嘴硬心軟的,也不同他計較。他在裴長淮的后頸上偷吻了一記,放開手,仰躺到一旁的逍遙椅中去。
這處備著茶水與糕點,加之新鮮的瓜果與酸甜的蜜餞兒,一側的獸爐中焚著用以安神的香。
他拈起一枚海棠蜜餞丟進嘴巴里,懶洋洋地說道:“有些時候,相貌還是好用的。上次我在芙蓉樓宴請兵部尚書,邀他品鑒兩樣上好的兵器。他說我像他的一位故人,請他來北營清查吃空餉一事,尚書也痛快地答應了。
”
早知如此,他也不必費盡心思找尋那些兵器,搭上兵部尚書這一脈倒是出乎意料的容易。
趙昀隨意閑聊著,卻不見裴長淮搭話,抬眼望過去,正見他望著自己出神,似在看他,又似不在看他。
“長淮?”
第31章:風波惡(八)
裴長淮很快定了定睛,不再多想,淡聲回道:“你將此事告訴我,就不怕我參你一本結黨營私?”
他轉身不去看趙昀的眼,解開衣裳,下了溫泉池。
趙昀坐起身,托著下巴看向裴長淮,道:“我不說,小侯爺就不知道了麼?賀閏天天跟在我后頭,北營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就會傳給正則侯府,是也不是?”
裴長淮背對著趙昀,沒有否認他的猜測,只為賀閏辯解了一句:“賀閏雖性格疏放,卻沒有多少心計,是個忠義之士,跟在都統身邊可當大用。”
“忠義之士?忠得是你小侯爺,不是我。”
“以都統的手段,要想收服賀閏為己所用,不是什麼難事。”
“我要他作甚?成天黑著一張臉,看見就頭疼。”趙昀懶懶一笑,道,“比起賀閏,我更想收服小侯爺。”
“……”
才不過說了兩句正經話,趙昀又開始胡言亂語。
裴長淮不太想理他,倚靠著池壁,緩緩閉上眼睛,水流中的溫暖一點一點滲進他的體內。
多日的病痛與疲倦都隨之洗去,先前趙昀又將他折騰得不輕,裴長淮渾身酸軟,泡了一會子溫泉才覺得舒服些。
趙昀遠遠瞧著他的肩與背,裴長淮身上那些被杖責的傷口泛著淡粉色,不日就會大好。
趙昀道:“皇上這頓杖責來得真及時,讓你能躲到這瀾滄苑里偷懶。
”
以斗毆打架這等小小罪名,暫時褫奪了裴長淮在北營武陵軍的大權,待趙昀大張旗鼓地整頓軍紀之時,裴長淮就可以作壁上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