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窒息中艱難地回答著:“等我出侯府,他就回來……”
他的臉漲紅,逐漸說不出話來。
裴長淮一下松開他,劉安跌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好一陣子才平復下來。
劉安捂著脖子,臉更加青白,繼續說:“他回來,辛小姐就要多受兩日的苦,我父親出獄,辛小姐也會安全回來的。”
拿辛妙如做牽制,這一招棋走得太妙。
如果直接綁架裴家孩子,以此要挾裴長淮,他大可以借此徹底與他們這些老臣割席,當即反撲一口,調動北營兵力進行全城搜查。
他們行綁架之事做得再漂亮,也防不住裴長淮這樣大肆追捕。
如今可好,他們捉了辛妙如,又握著二人的把柄,倘若裴長淮動作稍微大一些,辛妙如跟裴元茂在道觀中私會一事就會鬧得人盡皆知。
裴元茂是男子,壞了裴家的門楣,被人指罵兩年,此事也就揭過去了。可辛妙如卻是個女孩子,若是閨名不保,累及后半生,兵部尚書怎麼會允許自己珍愛的女兒給人這樣糟踐?
如今太師位列百官之首,在朝中呼風喚雨,唯獨兵部的這位老尚書不大喜歡附會太師一黨,倒是因著與謝從雋交好,與侯府關系不錯。
裴元茂犯下這樣的糊涂事,即便兩家順水推舟結了這樁親,也難保老尚書心底不存怨恨。
怨恨多了則易生嫌隙。沒有兵部的助力,對侯府而言如失臂膀。
沉默半晌,裴長淮道:“滾。”
劉安以為他沒有答應,但看了一會兒裴長淮冷冰冰的神情,問道:“你答應了?”他一陣狂喜,“一開始我還有沒底,沒想到竟給他說中了。
”
裴長淮神色一凜:“他?是誰?”
“你不要管!”劉安不懼反笑,笑容有些猙獰,“長淮,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很快離開了侯府。他走后才過了一刻鐘,一輛馬車就緩緩停在侯府門前。
侯府奴才聽見里面有呼救聲,爬上去一看,果真是被五花大綁的裴元茂。
幾人不敢聲張,忙解了他,將馬車趕至后門,再將裴元茂帶下來,徑直去見裴長淮。
看到桌子上的肚兜和玉墜子,他的神色徹底灰敗下來,一下跪倒在裴長淮面前。
他到底年輕,沒經歷過甚麼大風大浪,頭一回犯下這等彌天大錯,尋常的傲氣也蕩然無存了。
他一身狼狽,涕泗橫流,央求道:“三叔,侄兒一聽說徐家要跟尚書府提親,一時情急,這才約了妙如相見,沒想到突然冒出來一伙人……他們、他們就是一群土匪!”
裴長淮站起身,徑自去屏風后更衣。
裴元茂挪著膝蓋,朝他跪下:“我是回來了,可妙如還在他們手上,不管什麼條件,三叔你都應著吧,你救救她!以后我會聽話的,你讓我干什麼我就干什麼,我就求你這一回,三叔!”
裴長淮換了一身霜衣出來,披著鶴氅,臉上喜怒難辨。
迎著他極冷靜的一雙眼,裴元茂反而不敢吭聲了,狠狠低下頭去。
裴長淮從桌上拿起那枚玉墜子,俯身系到裴元茂的腰間,然后說道:“這玉墜是你爹爹送給你的滿月禮,弄丟了是你不孝。今夜就跪在這里,跟你爹磕頭謝恩。因為他死得好,他是為大梁戰死的,所以裴家才愿不留余力地保你活。
”
他言辭冷淡,聽不出有什麼怒氣,可裴元茂瞪大雙眼,背后竄起一陣寒意,連看裴長淮的膽氣也無了,呆呆地跪坐下去。
裴長淮整平袖口,轉身出門。
侍衛隨行在他的身后,問道:“夜深了,小侯爺準備去哪兒?”
裴長淮道:“將軍府。”
……
再細小的雪粒子,只要下得輕快些,落在地上也能積就一層。
趙昀剛從北營回府不久,直接去了書房練字,衛風臨陪著他,安安靜靜地在一旁研墨。
他近來又臨了一些草書,字跡越發乖戾張狂。
沒一會兒,衛福臨進來,趙昀見著他,道:“來得正好,我餓了,想吃些粥。”
衛福臨木著臉回道:“正則侯來了。”
“誰?”趙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衛福臨重復道:“正則侯。”
現在天都黑了,倘若不是緊要的事,裴長淮絕不會這個時辰過來。
趙昀撂了筆,匆匆往書房外走,剛出了門,他驀地停下腳步,片刻后,他旋踵回身,又重新坐到書案前。
“他這是有事求我了。”他晃蕩起腰間的麒麟佩,笑道,“風水輪流轉啊。”
衛福臨看他似乎不去迎了,問:“爺這是見還是不見?”
趙昀道:“見,請他到書房。另外再取一壇酒來,就要芙蓉樓的一壺碧。貴客上門,怎能沒有好酒相待?”
第38章:連夜雨(三)
衛福臨依令來迎客,他說,進將軍府需得解劍,還要將貼身的侍衛留在府門外。
裴長淮的侍衛不滿道:“你家將軍好大的架子,小侯爺來將軍府,他不出門迎已經算大不敬了。”
衛福臨低眉垂首,態度卻是不卑不亢,“以侯府之尊,小侯爺想要治誰的罪都是容易的,悉聽尊便。
”
“你這賤奴膽敢……!”
“不得無禮。”裴長淮出言喝斷,令道,“就在此地等我,別失了規矩。”
他們雖有不忿,卻也從不違抗裴長淮的命令,點頭稱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