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生告退。”
太師府外,衛風臨抱劍一直守在馬車前。
見趙昀出來,隨即端來轎凳,請趙昀上車,趙昀撣了一下肩膀上的雪花,隨即躬身進入車廂內。
衛風臨問:“爺打算去哪兒?”
趙昀仰在軟靠上,眉宇間有些疲憊,隨手晃著腰間的麒麟佩,想了一會兒,道:“先去刑部。”
劉氏父子的尸身已經被送到刑部,覆著白布,由仵作驗明正身。
一個是中毒身亡,一個則是身負刀傷、失血而亡。
仇家橫尸在前,趙昀心中卻沒什麼感覺,這讓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衛風臨看著地上的尸首,冷著臉說道:“可惜裴文死得太早,沒有機會向他尋仇。這次幸好還有太師在背后推了一把,總算沒讓裴家人好過。”
趙昀冷笑一聲,“你以為他是在幫我?不過是借我的手設計侯府,自己坐收漁翁之利罷了,這個老狐貍……”
衛風臨一聽,臉上有擔憂之色,道:“怕裴昱來日翻身,誤以為是爺要對付他,轉頭來向咱們將軍府尋仇。”
“我是太師的門生,一條船上的人,他做還是我做,沒有什麼分別。”
趙昀眼底漆黑一片,轉身出了停尸處,眼見這雪越下越大,風里攜著寒氣似乎專往骨頭縫里鉆。
他一時出神。
跪地請罪麼?
以前竟沒看出來,裴長淮還有這麼狠的心。
從宮門至明暉殿,足足跪行一個時辰,裴長淮才至殿前。
他喉嚨被凜冽的風割傷,已經啞得不成樣子,撐著最后一絲力氣,對殿中再拜道:“罪臣裴昱……上蒙天恩,統領武陵軍,御下不嚴,閉目塞聽……致使、致使軍務敗壞至極,貪鄙隱禍叢生,有負圣望,今日特來請罪,以乞帷蓋之恩……”
此句說完,裴長淮身子便搖搖欲墜,眼見就要倒在雪地當中,首領太監鄭觀大驚著“啊呦”一聲,忙招呼底下人扶住他。
鄭觀急道:“小侯爺,皇上是最疼您的,有什麼話直接到御前陳辯豈不好?您這是做什麼呢?”
自裴長淮在宮門下跪時,御林軍便火速將此事稟報給了皇上。
崇昭皇帝壓著一腔怒火,就坐在明暉殿等著,此刻聽裴長淮昏倒在殿前,胸中怒火燒得更甚,道:“讓他滾進來!”
裴長淮借著小太監的手臂站起來,踉蹌進到殿內,迎頭砸來一張奏折,正砸到他臉上,裴長淮很快伏地跪下。
崇昭帝怒道:“你作什麼死!裴昱,你最好死得更窩囊一些,好有臉面去地下見你父兄!裴家怎麼出了你這麼一個丟人現眼的東西!”
裴長淮嘴唇蒼白,啞聲道:“臣知罪。”
崇昭皇帝冷笑一聲,“你知罪?你有什麼罪?”
裴長淮道:“劉項、劉安死了,死在臣的眼前。”
崇昭皇帝卻不意外,也沒什麼神情,只冷冷地看著他:“刑部一早就遞了折子上來,他們懷疑是你殺的?”
“不論是不是臣殺的,他們都已經死了。”裴長淮手腳僵硬,怕撐不了太久,開門見山地說道,“臣是想懇請皇上,北營清查一事,可至劉項而止。”
崇昭皇帝一抬眉,“哦?”
裴長淮繼續道:“臣失職,無力統領武陵軍,但請皇上念在軍中將士曾為先皇出生入死的份上,饒過他們一回,他們感念皇恩浩蕩,必然反省己身,不敢再犯,日后跟在趙昀手下,定也肯為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話是這麼說,話中深意卻值得細品。
如今劉氏父子一死,裴長淮難逃干系,一旦深究起來,無論最后能不能定罪,皇上都要給三軍將士一個交代,不能再讓他掌管武陵軍。
裴長淮心想,事已至此,不如斷尾求生,他不能留在武陵軍,那就盡力保全從前跟隨侯府的老將舊臣。
皇上再寵信趙昀,也不可能放任他在北營一手遮天。
先前趙昀在北營大肆清查,除掉兩名管事一個總領,提拔自己的心腹上位,緊接著又將矛頭指向了劉項,倘若劉項不死,趙昀又能在他口中審問出多少人名?
屆時武陵軍不再姓裴不假,卻要改姓趙了。這絕不是崇昭皇帝想要看到的。
現在劉項已死,死得卻是眾望所歸,這場在北營掀起的風波就能因劉項之死而逐漸平息,塵埃落定。
崇昭皇帝自然明白裴長淮在打什麼算盤,臉上怒氣稍緩。
倘若今日裴長淮是來為自己求情的,崇昭皇帝真要重打他一頓,而后拖出宮去,好在裴長淮還有些聰明,沒有讓他失望。
看著裴長淮往常玉質一樣的人,此刻一身單衣,凍得渾身發抖,崇昭皇帝心腸軟了軟,隨即輕嘆一聲:“你跪到這里來就是想說這些?”
裴長淮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罪臣還想見一見皇上。”
“見朕做什麼?”
“臣……”他抿了抿唇,才低聲道,“臣想念父兄了,不知該說給誰聽。”
崇昭皇帝一怔。
兩人誰都沒說話,殿中寂靜了一會兒,崇昭皇帝拿起搭在椅背上明黃色的錦繡斗篷,扔給裴長淮。
“回家去罷。”
裴長淮叩頭謝恩,裹上斗篷出了皇宮。
宮外他嫂嫂余氏以及裴元茂聽說宮里的事,早早套上馬車過來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