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鈞掙扎了兩下,那小公子忙從馬車上下來,說道:“別這樣,別這樣,你們把他放下。”
那侍衛不敢違抗主子的命令,只好將謝知鈞放了下來。
小公子左看看、右看看,似乎也有點不知所措,最后將發上的玉珠摘下來,小心翼翼地擱在那口破碗里。
“給你。”他聲音很小。
謝知鈞看他如此怯生生的,似乎從沒出過府,也不知是哪個官宦人家的兒郎,覺得好玩至極,就說:“不夠不夠,我要好多!我正餓了呢!”
一旁的侍衛看不下去了,“你這小子,到底識不識貨,知不知道這珠子夠你吃多少?”
謝知鈞哼道:“沒見識的東西,倘若要吃山珍海味,這自然不夠吃一頓的。”
侍衛見他分明貪得無厭,欲打發了他,可那小公子卻道:“我沒有帶很多,你先拿著這些,如果、如果你又餓了,可以去我家中找我。”
謝知鈞拉住他的袖子,不放他走,“你說得輕巧,誰知你是不是隨便說個地方誆騙我呢?”
那小公子一時急道:“我從不騙人!”
謝知鈞道:“那好,你說罷,你住在哪里,姓甚名誰?”
“我家是正則侯府,我叫裴昱。”
第62章:故人心(三)
裴長淮幼時身體嬌弱,不曾出過府門,他與謝知鈞彼此都知京都有這麼一個人,卻還是第一次見面。
翌日,謝知鈞就以肅王府的名義去給正則侯府遞了拜帖,裴家大郎裴文親自待客。可謝知鈞一進侯府,指名道姓要見裴昱。
裴文對這位肅王世子的性情早有耳聞,還以為三郎無意中惹了他的惱,他這是上門算賬來了,不料裴長淮剛走進客廳,謝知鈞就飛過去,一下撲到他身上,緊緊抱住他。
“阿昱,我來找你了!”
他咯咯笑著,摟著他時,還用鼻尖蹭了蹭裴長淮的臉蛋。
裴長淮起初沒認出來他是誰,很快將他推開,看了好一會兒才依稀看出他是那日要飯的小乞丐。
謝知鈞容貌更似肅王妃,換上錦衣華服,越發俊美,只是眉眼天生一股傲氣,就連俊都俊得咄咄逼人。
裴文看肅王世子與三郎親昵無間,一時奇怪,問二人如何相識。謝知鈞拉著裴長淮的手,說是秘密,不準裴長淮講給別人聽。
裴文笑起來,心道他又算哪門子的外人?
不過他沒再追問,既然謝知鈞是來見裴長淮的,這待客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他的肩上。
裴長淮帶著謝知鈞去游園,交談間才知謝知鈞本是肅王世子,當日扮作小乞丐只圖好玩兒。
雖說如此,但裴長淮不喜歡說謊的人,他當時年紀小,也不會藏心思,臉色很快就冷淡下來,并掙開了與謝知鈞相握的手。
裴長淮道:“君子重諾,你騙人不對。”
謝知鈞看他像是生氣了,繼續扯謊道:“我是因與父母不和才去當小乞丐的,只想惹他們心疼,又沒做壞事。”
他說謊如同信手拈來,眼也不眨,臉也不紅。裴長淮竟也輕易相信了,還心疼他為了這樣的小事讓自己吃苦受罪。
謝知鈞是裴長淮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兩人起初也是形影不離,交情日益篤深。
后來圣上命人建立鳴鼎書院,專供京都官家子弟讀書。謝知鈞到了入學的年紀,便求父王出面,去請裴長淮做他的伴讀,與他一同念書。
裴承景不太想讓裴家的孩子跟皇室子弟交往過密。
裴昱與肅王世子交好,放在他們眼中只是少年情意,但若放到兩家來看,肅王府和侯府有勾扯牽連,乃是大忌大諱。
但捱不過肅王親自來府上請,裴承景最后也不得不應允了此事。
裴家是將門,裴承景一心想將裴長淮培養成將才,只是裴長淮心腸太軟,自幼不愛打打殺殺,如今有機會去書院念書,不用被父兄看著練武,心底自然欣喜。
入書院前一天,謝知鈞約裴長淮去瀾滄苑踏青,看看東苑中怒放的玉蘭花。
裴長淮趁機送了謝知鈞一把折扇,以謝他帶自己進鳴鼎書院。
謝知鈞看那扇面上的詞是裴長淮所書,還用了很罕見的雪浪紙,紙面用玫瑰油熏過,扇一扇就能聞見花的香氣,做得極有心意。
他小心收好,又說:“除了這個,還有沒有別的了?”
裴長淮一聽,以為他不喜歡,心底有些難過和愧疚,道:“你還想要什麼?”
謝知鈞貌似正經地想了一會兒,說:“我要你發誓,永永遠遠跟我在一起。”
“這還需要發誓麼?”裴長淮眼睛亮亮的,道,“我們是朋友,自然永遠不會分開。”
謝知鈞道:“你不騙我?”
裴長淮舉起手發誓,認真地看著他,道:“我不騙人。”
謝知鈞的心驟然跳了跳。裴長淮看他一直發愣,問道:“怎麼,你一直看我做什麼?”
謝知鈞也說不上來,很快將視線挪到他上方的白玉蘭,笑容越來越深,說:“沒看你,我在看這花。”
裴長淮疑惑著轉身,隨他一起望去。
謝知鈞將那把折扇抵在心口,身子一歪,往裴長淮耳側湊了湊,低聲說:“……開得真好。
”
“是啊。”
裴長淮笑著點點頭,與謝知鈞并肩站在一處,任由清風徐來,花香入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