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仆從共抬,將這頭灰狼一步一沉地架到宴臺上來。
崇昭皇帝看見灰狼所受的致命傷是在頸間,赤羽箭從側方射入,一箭貫了個對穿,此箭力道之兇猛可想而知。
而射出這致命一箭的人正是謝知鈞。
自高處遠遠望去,在眾人當中,唯獨這位肅王世子頭上束戴銀冠,身上的深藍箭衣繡著銀絨花,風采灼灼。他的長相近似他母親肅王妃,鳳目長眉,極為俊美,本就是個漂亮人物,如今在烏泱泱的人影中更顯卓爾不群。
謝知鈞將弓箭解下,交給御林軍,沿石階登上高臺,步伐颯沓,走到崇昭皇帝面前,屈膝跪拜道:“皇上萬安,瞧聞滄為您獵了什麼來。”
他攤開掌心,兩顆狼牙齒赫然在目。
謝知章淡淡一笑,起身跟皇上回稟道:“聽說昨夜春獵的營地給狼群盯上了,多虧聞滄機警,率人先行射殺了這只頭狼,否則還不知會出什麼樣的事。”
崇昭皇帝似乎對此有些興趣,抬了一抬手指。
他身旁的首領太監鄭觀會意,上前將狼牙取來,奉給崇昭皇帝觀看。
這兩顆獠牙經過簡單的清洗和打磨,如月鉤般白潤鋒銳,這成色卻是極罕見的。
崇昭皇帝微笑著點點頭,對謝知鈞說:“好箭法,不愧是謝家的兒郎。這些年你在青云道觀里長進不少,人也穩重許多,總算沒有枉費父母兄長對你的一片愛護之心……平身罷。”
謝知鈞道:“謝皇上。”
崇昭皇帝望著他的眼神意味深長,過了片刻,他又緩聲說道:“聞滄,你也不小了,正是建功立業的年紀,來朝中為朕分憂效力才是正事。
以后看上誰家的姑娘也跟朕說,你的婚事自有朕這個做叔叔的為你做主。”
話里話外都是要謝知鈞入朝為官的意思。
肅王稍稍揚起頭來,自然驕傲于心。
謝知章聽后比謝知鈞還要高興,忙道:“聞滄,還不快謝過皇上恩典?”
謝知鈞勾唇一笑,跪下謝恩。
肅王府的人自然都欣喜,徐世昌則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裴長淮,只見他握緊酒盞,一言不發,臉色明顯冷淡下來。
徐世昌暗暗輕嘆一口氣,大抵明白裴長淮緣何不快。
皇上終將會原諒謝知鈞當年的所作所為,眼前這人才是他的骨肉血親,謝從雋又算什麼呢?
功臣之后,先帝托孤……
雖說謝從雋曾在宮中備受寵愛,可他到底沒有父母兄弟,他死了,就沒人再為他的遭遇鳴不平。可謝知鈞不一樣,他還有父母和哥哥袒護,就算皇上還記著他從前的過錯,也不得不顧及肅王的顏面,給謝知鈞一些蔭護和恩賜。
更何況,聽皇上這口氣,他也已經不再因為謝從雋的事而責怪謝知鈞了。
裴長淮也并非不依不饒之人,十年幽拘,謝知鈞為當年的過錯受到了不小的懲罰,只是他想到謝從雋一死,就無人再惦念他的委屈,心中還是郁郁不快。
他有些坐不下去了,想要辭宴,趕上崇昭皇帝說話,又即刻靜默下來。
崇昭皇帝對謝知鈞說道:“你今日獵了好物回來,朕也要嘉獎你,說說看,你想要什麼恩賜?”
謝知鈞瞥了裴長淮一眼,輕笑道:“之前同正則侯鬧了點誤會,皇上真要賞,就將這狼牙賞他罷,讓小侯爺別再生我的氣了。
”
上次鬧到御前的還是謝知鈞跟裴長淮在金玉賭坊打架那一回事。
那時謝知章授意金玉賭坊的人把裴元茂扣下,目的就是故意生事,引裴長淮犯錯,好借此在朝中參他一本,削一削裴長淮的威勢,讓趙昀在北營中得以施展拳腳。
當然,謝知章這樣做并不是為了幫趙昀,而是為了幫太師府。
裴元茂乃是裴長淮不可觸摸的逆鱗,謝知鈞生怕他情急之下失去分寸,動手鬧出人命,讓局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這才趕去金玉賭坊,先行贖出了裴元茂。
裴長淮誤以為扣押裴元茂是他授意,更為了謝從雋一事與他大打出手,到底落下了把柄。
謝知鈞受了冤屈,惱他惱得厲害,之后也就任由哥哥施手對付裴長淮了。他想,索性給裴長淮吃些教訓,若他被逼到走投無路之際,自會來低頭求他。
可誰成想這廝早就不像少年時那樣軟弱可欺,即便丟了武陵軍的掌權,也不肯輕易示弱。
謝知鈞拿他最是沒有辦法,他自恃大度,也不想再跟他計較,方才借機示好,要裴長淮不承也得承。
連崇昭皇帝也說:“朕還沒見過你這小子向別人低過頭。”
謝知鈞一笑。
崇昭皇帝再道:“且放心好了,正則侯可不是記仇的人。鄭觀,吩咐下去,請能工巧匠將這對狼牙制成金字牙符,一個賞給正則侯,一個賞給聞滄。”
鄭觀道:“遵命。”
事成,謝知鈞瞇著鳳目看向裴長淮。裴長淮輕蹙起眉,站了半晌后,也只能走到謝知鈞身側,與他一同躬身行禮,謝主隆恩。
拜禮時,謝知鈞側首偷瞧了裴長淮一眼,朝他揚了揚眉毛,神色得意輕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