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敏銳地察覺到賀閏的異色,順著他視線的方向望去。
被煙雨鎖著的高樓上,隱約可見一個人影,只因天色太黑,還下著小雨,那人又戴著斗笠,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趙昀知道那是誰。
他冷笑,再次看向賀閏,“怎麼?不敢?”
第84章:怨憎會(二)
賀閏雙劍一翻,“請都統賜教。”
趙昀摘掉官帽,解去最外層的官服,只余一件黛紫色的單袍在身,隨后朝賀閏彎了彎眼睛。
剎那間,劍出如電,朝賀閏刺去!賀閏警覺連退數步,長劍一擋,哪知趙昀劍中貫有磅礴的力量,僅這麼一招,就險些震掉賀閏手中的劍。
賀閏右臂麻痛無匹,再度握緊劍柄,殺向趙昀。
長短劍的劍招變幻莫測,尤其是他左手那把短劍,進可突襲,退可防守。
不過趙昀劍法比他還要神妙,多數是他自創,沒有章法可言,何況趙昀在武搏會時就已摸清賀閏長短劍的路數,每一劍都會從賀閏意想不到的地方突入。
有時是斜方,有時是正面。
數十招后,賀閏頹勢漸顯,趙昀避開短劍鋒芒,出左掌欲奪他長劍,不料賀閏忽地將短劍倒轉,拳頭握著劍柄一起朝他左肩下狠狠一擊!
撕裂一般的疼痛自肩下瞬間傳遍他四肢百骸,趙昀猛退數步,后背一下躥了一層冷汗。
為了不耽誤公務,趙昀肩膀受傷的事只有當日在寶鹿林的人才知道。
這傷是謝知鈞刺的,他們陣營的人不敢鬧到御前,所以決計不會對外聲張,這廂也只有徐世昌、裴長淮這些人知道,賀閏不在寶鹿林,又從何得知?
除非是裴長淮告訴他的。
若是尋常,趙昀捱上這麼一拳,也沒什麼大礙,可他如今傷勢未愈,賀閏力量又比尋常人猛烈太多,趙昀經這一下,整條手臂都疼得發抖。
趙昀已說不清自己是憤怒多一些,還是惱恨多一些,他咬了咬牙,“裴昱教你用這招對付我?”
“還有更多。”
話音未落,劍已再度殺來。
上次在武搏會,趙昀指出賀閏長短劍法中兩處破綻,此刻見賀閏再使同樣的招數,趙昀直接挑他破綻處攻去。
不料賀閏早有準備,劍法突變,順勢反擊。
趙昀左臂疼得反應遲鈍,難能抵擋,只能左躲右避,轉眼左臂和腰下又被劍風掃出兩道傷口。
只是皮肉傷,未至要害,但趙昀腦海當中嗡嗡作響,力量仿佛也隨著鮮血一點一點流出他的身體。
裴長淮還教了賀閏怎麼破解他的劍招。
趙昀從前受過很多傷,也打過一些敗仗,去西南平定流寇時,他也從不能一直贏,但他明白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他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活,就定會有輸陣的那一刻。
所以他從不會因一時的輸贏就心灰意冷,可現在落在裴長淮手上,趙昀卻是頭一次領略到一敗涂地的滋味。
在寶鹿林,趙昀去挑釁謝知鈞,無非是念著裴長淮當日在瀾滄苑受辱,想著為他出口氣,這才招致肩膀受傷;就連當初武搏會上對賀閏手下留情,甚至指點他劍招中的破綻,也是為了向裴長淮示好。
可如今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成了裴長淮回敬他的利刃。
賀閏看他似乎連劍都握不住了,沉聲道:“都統傷勢不輕,留在京都休養豈不好?”
“你也配教我留與不留?”趙昀眼紅如血,盯著高樓上的身影,“裴昱,你連見我都不敢麼?再不滾出來,我廢他一只手!”
賀閏聽他竟敢對裴長淮出言不遜,一時惱羞成怒,直接朝他命門襲去。
趙昀先前出手還留有三分情面,此刻真是惱了,出招遠比方才狠辣,滿身煞氣令人膽寒。
紛紛揚揚的雨絲將趙昀手中長劍洗得雪亮,但他的劍比這雨還要密,賀閏應接不暇,連呼吸都滯住,專心抵御著趙昀的劍法。
沒多久,賀閏粗聲喘著,逐漸力不從心,趙昀此刻恨意洶涌,下手不見分寸,招招都要見血。
鋒銳的長劍殺得賀閏傷痕累累,他身上茜色武袍被鮮血染成深紅。
忽地,趙昀一劍突如其來,直接挑開賀閏抵御的短劍,再一轉劍,來勢洶洶地刺向賀閏的手臂。
賀閏神色驚恐,眼見躲無可躲,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被挑飛的短劍被一只手接住,劈開風雨,挾雷霆之威,一下格擋開趙昀的攻勢。
趙昀旋身后退,再抬頭時,正撞向斗笠下那雙清冷的眼睛。
短劍在裴長淮手中一游,橫擋在前,將賀閏牢牢護在身后。
裴長淮低聲對賀閏說道:“退后,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近前。”
賀閏雖然擔心裴長淮,卻也不敢不服從他的命令,捂著傷口一步一步退到遠處。
雨夜長街,唯余下裴長淮和趙昀二人。
裴長淮問道:“趙昀,你為什麼非要跟本侯作對?”
“我跟你作對?”趙昀苦笑,“你連問都不曾問過我,就以為我要跟你作對?”
那日皇上宣他去望天閣,無非還是詢問之于北羌一事,戰還是不戰。
趙昀是個懂進退的人,他近來在朝中風頭過盛,不宜再露鋒芒,態度謙遜地回答,國之大事,他不敢表態,但聽皇上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