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蘇勒不再理會他。
眼下薩烈身亡,屠蘇勒雖痛心疾首,但他一半是慈愛的父親,另一半還是無情的君王,沖著賀閏發泄一番后,屠蘇勒就冷靜了下來。
他眼眶赤紅,卻始終沒有落淚,喪子之痛也很快被君王的怒意所取代。
屠蘇勒對著周圍的將士下令道:“去!梁國的人已經潛來了,帶人去搜,就算把王城搜個底朝天,也要把送匣子的人找出來!”
夕陽染紅了雪鹿王城的天。
護城河上的吊橋升了起來,局勢仿佛在轉眼之間就變得緊張。
一隊隊騎兵駛出王廷,在城中挨家挨戶地搜巡,蒼狼的騎兵重點盤問了進出的商隊,還在各個城門加強了盤查。
萬泰按照裴長淮的吩咐,先是趁夜時將匣子丟在王廷外,后來轉去城中一家糧店的后院敲門,三長一短,對上暗號,店主來開門。
走到一間簡陋的倉庫中,衛風臨、周鑄等人皆在此。
來到雪鹿王城以后,衛、周二人就按照裴長淮提前安排好的,暫時在這家糧店中落腳,以商人與伙計的身份藏匿于城中。
萬泰是趙昀的手下,自然與衛風臨相識,衛風臨一見是他,一向冰冷沉默的臉上出現一絲波動,問道:“你怎麼會在這里?爺讓你來的?”
萬泰上前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大笑道:“都統一直惦念著你,這不就派我過來看看麼?”
“他來了?”衛風臨皺起眉,沉默良久,又道,“他不該來。”
嘴里說著不該來,但衛風臨也不意外。
當初在寶鹿林,趙昀有意將他舉薦給圣上,恰逢北羌內亂,趙昀負傷后無法出征,統帥一職落在裴長淮的手中。
太師或許是擔心經此一役,正則侯府會占盡風頭,以后更不好拿捏,于是趁機向皇上推薦了衛風臨。
衛風臨不知自己該不該去,所以去問了趙昀的意思。
趙昀對他說道:“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但戰場上刀劍無眼,去了就是一只腳踏進鬼門關,誰也不知前路如何。風臨,這件事你要自己做主。”
衛風臨沉默良久,對趙昀說:“我想去。”
趙昀笑了笑,點頭道:“那就去。”
衛風臨再問道:“爺沒有其他的話想對我說了嗎?”
趙昀沉吟片刻,對他說了兩句話,一句“保重自身”,一句“防著敵軍擒賊先擒王”。
衛風臨這麼直腦筋的一個人,也從后一句話聽出趙昀是希望他能保護好正則侯,衛風臨少見趙昀求人,默不作聲地應下他的話。
他那時就知道趙昀是擔心裴長淮的,眼下親自趕來雪海關并非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衛風臨向萬泰問了趙昀可否安好,萬泰只報喜不報憂。
周鑄看他們一言一語交談甚歡,仿佛關系很熟絡,在旁邊撓了撓腦袋,問:“你們認識?”
萬泰猜著這人就該是雪海關的邊軍統領周鑄了,忙言明身份:“末將姓萬名泰,與衛校尉一樣,同隸屬于北營大都統趙昀的麾下。周統領,我從前也是走馬川駐防邊軍之一,咱們雖不曾見過,卻也算一個本家。”
“原來如此,趙大都統的名號可是如雷貫耳,萬將軍,失敬失敬。”周鑄道,“萬將軍這次前來,可是雪海關那邊有新的指示了?”
他們來到王城以后,查蘭朵通過一個王廷的使女向她父君寶顏圖海傳遞消息,周鑄和衛風臨也制定好了營救寶顏圖海的計劃與路線。
只是屠蘇勒將王廷內外嚴防死守,單單守在屠蘇勒身邊的騎兵隊就有萬余人,更別說這整個王城內外,幾乎到處都是屠蘇勒的士兵。
他們人手不多,有把握進去,卻沒有把握能帶著寶顏圖海安全殺出城去。
周鑄將雪鹿的局勢寫成密信,遞回雪海關,卻遲遲沒有收到裴長淮進一步的指令。先前又聽說梁國主帥在柔兔失蹤的消息,他還擔心了好一陣,直到萬泰的到來才讓周鑄稍稍放心。
萬泰神秘兮兮地一笑,道:“別擔心,這兩天雪鹿王城就要亂起來了。”
萬泰關上倉庫的門,招呼他們二人附耳過來,將余下的計劃跟他們商議了一番。
查蘭朵去跟王廷使女通消息,到傍晚時分才回到糧店中。
她將自己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等見了衛風臨才揭掉臉上的面紗。
她對衛風臨說:“出事了,街上到處都是巡邏的騎兵,屠蘇勒知道梁國的人混進雪鹿了,現在正在挨家挨戶地找人,過不了多久就會查到這里來。”她有些擔心,眼睛紅紅,一手抓住衛風臨的手臂,問:“我父君和母后還在王廷里,屠蘇勒想快點拿到調動雪鹿軍師的兵權,變得越來越明目張膽了。你說,他會殺了他們嗎?”
衛風臨不太會安慰人,只能說:“暫時不會。”
自從屠蘇勒入主雪鹿后,查蘭朵出逃在外,一直漂泊無依,她每一日都提心吊膽的,擔心她自己的命運,更擔心父君和母后的命運。
盡管得梁國援手,但她明白這些人亦是出于利益考慮才會幫她,與她沒有什麼情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