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比她性情溫順一些,聲音也柔和,但說出的話卻盡不然:“你盡管去回,他們膽敢踏入侯府半步,提刀殺了就是。”
“是。”
仆人再一路小跑出去,附耳對管家說了兩位夫人的意思。
管家聽后點了點頭,又朝向那為首的將士,道:“諸位請回罷。”
那將士在這外頭淋了大半天的雨,耐心早就被磨光了,眼見這侯府上不過幾個女人孩子,也敢給他吃閉門羹,一時惱羞成怒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把門撞開!”
“你們敢!”
侯府侍衛大都是追隨過老侯爺的,為裴家竭誠盡節,豈能容忍別人欺凌到侯府頭上來?
眼見這些來路不明的將士拿著槍矛沖上來,仿佛真要沖入府中拿人,他們當即憤然呼喝一聲,奮起殺上去!
兩波人馬猶似對沖的黑色洪流,慘烈地廝殺起來,在風雨中激蕩起一片又一片片血霧。
侯府侍衛始終嚴防死守,舍命不渝,不放任何一人闖入府中。
外頭死斗著,哀嚎聲、怒喝聲、砍殺聲此起彼伏,越傳越近。
侯府兩位夫人才意識到這肅王府或許是要造反,否則他們絕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直接對侯府下手。
大夫人權衡再三,提議道:“元劭還小,這里已經不安全了,弟妹還是帶著他先走一步,等長淮回來,一切都會沒事的。”
二夫人很快搖搖頭,道:“侯府是我的家,也是大郎和二郎的家,他們以前就算死也沒有逃過,我也不會。”
大夫人一怔,眼中似有淚意,點頭道:“好。”
二夫人定了定心神,去吩咐仆人道:“元劭在哪里?將他找來。
”
此時尋春正陪著元劭在房中扎風箏。
裴長淮離府以后,尋春就被指派過來照看小元劭。
原本府里上下知道尋春以前是芙蓉樓中供人取樂的玩意兒,大都嫌惡他出身不干凈,也不讓他太多親近元劭。
后來有一次,元劭要給娘親和哥哥烤肉吃,沒想等得時間太久了,迷迷糊糊地犯困,整個兒往烤肉的火炭爐里跌。
尋春在旁第一個發現他的異樣,想也不想撲身接住元劭,到底慢了一步,炙燙的炭火還是烙傷他的手臂,大塊皮肉都燒爛了,留下大片猙獰的疤。
若不是他,這疤或許會烙到元劭的臉上。
二夫人為此事親自來謝他,奉上白銀千兩,尋春拒不肯收,說這一切都是為了還小侯爺當年在芙蓉樓的救命之恩。
二夫人看他雖然出身低賤,卻知感恩、有情義,就準了他在元劭身邊照顧。
尋春從前在芙蓉樓伺候貴人,經過調教,比一般奴仆都要有耐心。元劭天生有些癡傻,有時一著急就說不清楚話。
尋春陪著他,一點一點引著他慢慢說,元劭聽他腔調溫柔,再焦急的心也能漸漸安撫下來。
久而久之,元劭也愛跟他親近。
侯府外鬧起事時,兩人還在一起學著扎風箏,元劭時不時就抬頭說一句“三叔要回家了”,尋春聽著也高興,描畫風箏的花樣兒描畫得很仔細。
沒一會兒,二夫人就派了仆人過來,要他領著元劭過去。
尋春一手牽著元劭,一手給他打著傘,領著他去前府。
剛經過一處庭院時,從高墻外越入數個黑影,他們輕功極好,臉上都戴著夜叉面具,銅墻鐵壁一般堵住了尋春和元劭的去路。
正是謝知章派來的死士。
其中一名死士看了一眼那躲在尋春身后的小孩兒,道:“裴元劭?”
尋春緊張又驚恐地退后一步,將元劭牢牢地攬在懷中,顫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膽敢擅闖侯府?”
看他反應就知這孩子確系裴元劭無疑,不由分說,那些死士沖上前就要捉住裴元劭。
尋春大驚失色,一把抱起元劭,拔腿就跑!
侯府侍衛也注意到這邊的異動,即刻提刀阻止住這些死士的步伐。
這一下侯府內外徹底陷入混亂當中。
一名死士率先擺脫糾纏,直接朝尋春和裴元劭逃跑的方向追去。
元劭嚇得嘴唇青紫,但怎麼都哭不出來,只瞪大一雙眼睛,在尋春的懷中顛顛蕩蕩。
他能清楚地看見后面,看見那名死士越追越近。
元劭急得嘴里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想要喊尋春,可因為太著急,嘴里根本發不出聲音。
“春、春……”
揮起的長刀卷起凜然殺氣。
忽然間,元劭眼前一紅,滾燙的鮮血濺到他的眼上、臉上,嚇得他渾身一抖。
那刀深深地砍入尋春的后背,尋春仿佛脊柱都斷了,連疼都覺不出,渾身如失去知覺一般重重跌在雨水當中。
他沒抱住元劭,元劭也摔在地上,但他連忙爬起來,去拉扯尋春的右手,想要拽他起來。
尋春整個人伏身埋在雨水中,身下那一汪雨水越來越紅。
元劭拽不動他,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口里只會啊啊地大喊。
“快跑,二公子,快、快跑……”尋春氣若游絲,輕輕拉了一下元劭的手,“別管奴才……”
元劭始終不肯放手,他看那死士一步一步逼近,劇烈的恐懼籠罩過來,元劭從自己隨身掛著的小布袋里抽出一把小巧的木質小劍,雙手緊緊握著,對向那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