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也在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
他知道自己離死期或許也不遠了,他還很年輕,還有兄長的冤案未能平反,他也知道害怕。
這夜在牢房中,趙昀縮在角落里,還是恐懼地哭了,他又怕會讓謝從雋聽見,因此也不敢哭得太大聲。
可謝從雋還是聽見了,看著同生共死的人一個個死去,他又怎麼能睡得著?
他提不起力氣,艱難地一點一點爬到趙昀身邊,倚住冰冷的墻壁,問他:“趙昀,你怕麼?”
趙昀背對著謝從雋,瑟縮著抖了一下,卻不敢回身去看他的眼。
趙昀說:“怕。”
謝從雋低聲道:“我也怕,我答應一個人要回去的,如果失約,他一定要恨死我了。”
聽他提起相識的人,趙昀也想起來自己的親人,抹了一把眼淚,道:“我爹娘或許也在盼著我回去。”
說著,他鼻子一酸,一腔的恐懼都化作憤怒,他咬牙切齒,罵道:“這群北羌狗!”
他狠狠地捶向墻壁,手骨都捶得血肉模糊,發泄了一通,趙昀才堪堪平復一點:“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你跟我不一樣,我只是、只是一個不起眼的人,死不足惜……”
謝從雋道:“你不是說以后要做梁國的大將軍麼?還要懲惡揚善,扶危濟困。”
趙昀自嘲地笑了笑:“是啊。”
謝從雋也笑:“說不定未來,人人都知道趙昀這個名字,知道他是個大英雄,連我都比不上你了。”
趙昀沉默著,好久才開口懇求道:“郡王爺,我知道我回不去了,如果你能活下來,你幫我、幫我看看我爹娘……”
“好啊。”謝從雋聲調上揚著,顯得很輕快,似乎他們的前路還有莫大的希望。
他花了不少力氣,將自己的袍子撕下一塊,又咬破手指,問趙昀:“我替你寫一封家書,怎麼樣?”
趙昀知道謝從雋做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安慰他,但他假裝不知道,還是很開心地訴說著對家鄉的思念。
謝從雋無法一五一十地寫下來,僅簡略幾個字就夠了,他素來有耳聞則誦之聰,可以將趙昀的話記得一字不差。
寫過后,他將那封家書藏在監牢墻壁的縫隙中,守了一夜。
翌日,寶顏薩烈再來審問謝從雋,這次他讓手下拿趙昀開刀,可沒有痛痛快快地殺他,而是用了極刑。
寶顏薩烈似是學得更陰狠了,沒讓謝從雋親眼看著,他將謝從雋關到隔壁的牢房,只讓他聽。
聽趙昀在那方如何慘叫,如何求饒,如果沒有了聲音以后又再次被折磨到清醒,最后死去。
謝從雋咬著牙,終于對寶顏薩烈說出了一句不一樣的話。
他問:“你有種,直接殺了我。”
寶顏薩烈大笑起來,道:“你殺了我蒼狼那麼多勇士,想死,沒有那麼容易。現在沒人在前面替你擋著了,接下來就是你。”
他側首看向北羌的士兵,問:“大巫醫可來了?”
“兩日后才能到。”
寶顏薩烈道:“很好。”
第131章:是歸人(三)
在大巫醫來之前,寶顏薩烈就已經對謝從雋用了酷刑。
什麼刑具都一一試過,但謝從雋很能忍,寶顏薩烈在他嘴里撬不出半點東西,不過也算小有收獲。
他發現,不知是出于什麼緣故,謝從雋格外怕水。
正巧薩烈營中有士兵知道一套名為“貼加官”的酷刑,可以將人置于絕望且漫長的窒息當中。
從前上鞭子、上烙鐵,謝從雋還有余力對寶顏薩烈反唇相譏,用上這套,謝從雋一開始恐懼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寶顏薩烈在前線連連吃敗仗,回來就窩起一肚子的火,唯獨通過折磨謝從雋,才能發泄出他一腔的憤恨。
梁國在前線多打一場勝仗,謝從雋在牢獄里就要多捱一分的痛苦。
沒多久,查蘭朵隨大巫醫來到軍營中,她看到薩烈的手下正對謝從雋用著水刑,連忙阻攔,這讓謝從雋短暫地逃過一劫。
查蘭朵知道大巫醫那一手針灸的厲害,勸謝從雋坦白一切,別再跟薩烈作對。
可謝從雋還是拒絕了她的好意。
查蘭朵于心不忍,私下里問:“你可有什麼愿望?只要我能辦到,我一定幫你。”
謝從雋原本從不求人,可到了那般絕望的境地,除了求人,他似乎也沒有其他辦法。
他向查蘭朵托付了兩件事。
牢房墻壁縫隙里藏著一封家書,是他的士兵趙昀想要送回淮水老家的,望她能帶出軍營,尋機送到。
還有一件,他被俘后,身上的物件都被薩烈的手下搜羅了去,其他的還沒什麼,但有一枚護身符很重要,求查蘭朵幫忙送給正則侯府的三公子,代他說一聲“對不起”。
查蘭朵斟酌著對策,說道:“軍營現在看管得很嚴,薩烈除了對大巫醫還算尊重,連我都敢搜查。那樣有字的書信,我帶不出去,不過,那枚護身符或許能。”
謝從雋知道查蘭朵做不了太多,也不作為難,只道:“多謝。”
查蘭朵離開牢房以后,就去找了薩烈,假意問他可在那謝從雋身上搜羅出什麼寶貝,讓她也開開眼界。
薩烈雖然沒有把查蘭朵放在眼中,但現在前線吃緊,他還打算回頭再向雪鹿部借兵,只要查蘭朵不在他軍中刁蠻生事,有什麼要求,他會盡量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