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失望與過去的回憶交雜在一起,季昱有些別扭地回答說:“路過,”
他怕季時卿不相信,又別別扭扭地補充了一句:“要是知道能在這里遇見你,我就不來了。”
季時卿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像是早已習慣了季昱的嘴硬。
季昱動了動唇,他并不想在季時卿的面前流露出半分對他的在意,好似一被季時卿發現,他們之間的這場戰斗他就輸了,最后季昱只是對季時卿說了一句:“那個,我要走了。”
季時卿聲音仍舊沒有太大起伏,問季昱:“你要去哪兒?”
季昱搖搖頭,對季時卿道:“不知道,反正不想留在這里。”
他想,他或許會奔赴前方的戰場上,為這個帝國做些什麼。
他想問問季時卿會不會心疼,又覺得這樣過于矯情。
他這個大哥如今心里除了挾勢弄權,恐怕已裝不下其他的東西,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
季時卿看不大清季昱臉上的表情,但有些時候不需要去看,他也能猜出來這個弟弟腦子里在想什麼,他想要叮囑他兩句,有些話今日不與他說,日后恐怕也沒有機會了,然剛一張開嘴,就先咳嗽起來,他咳得太重了,好像要將身體里的各種器官都咳出來,他的身形佝僂得像是一只蝦米,若是脫去外面的風衣,定然能看到里面衣服下一根根凸起的骨頭。
季昱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拍一拍他的后背,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他碰不到他。季時卿的咳嗽聲漸漸停息,季昱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他終究還是服了軟,對季時卿道:“哥,你好好保重身體吧,”
季時卿嗯了一聲,臉色因為劇烈的咳嗽而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整個人的氣質看起來倒是比剛才柔軟了許多,他對季昱說:“你也是,季昱,你現在長大了,可以承擔起自己的未來了,只是有時間的話,多去科菲利安山看一看。
”
那里埋葬著他們早已去世的父母,季時卿知道自己的病情,他怕是再也不能到那里去,可如果他死去,他或許會被埋葬那里。
季昱皺了皺眉,語氣中帶著兩三分的譏諷,問他:“你自己怎麼不去?”
“我?”季時卿笑了一下,對季昱道,“我也會去那里的,也許很快就會去的。”
季昱察覺到今日季時卿的話比從前好像多了一點,他想季時卿大概是被關得太久,沒人跟他說話,他才會對自己多說兩句,季昱心一沉,對季時卿說:“我走了,那個你回家好好反省吧,別弄得最后就只有機器人愿意陪在你身邊。”
季時卿沒有回應季昱的這番帶著譏諷的話語,他依舊是那副冷靜到極致的面孔,他對季昱說:“季昱,你跟你二哥以后要好好相處。”
季昱不以為意地切了一聲,季時卿有什麼資格來說這句話呢?他想出言再陰陽怪氣他兩句,只是一看到他那蒼白的臉色,好多話都堵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再見。”季昱說,這好像是此時他唯一能對季時卿說出來的話了。
“再見。”季時卿說。
寒風如刀,枯黃的葉子從半空中飄然落下,天空中瑰麗的星云流轉,星艦啟動的巨大轟隆聲一時間蓋過了四周的喧鬧人聲,這是這段時間在監察院中季時卿常常聽到的聲音。
季昱轉過身,背對著他,大步離開。
季時卿目送著季昱漸漸遠去,他走得很快,不久就融在那模糊的背景中,于是他再也無法從人群找到他。
“季院長,我們也該走了。”他身邊的監察員對他道。
季時卿沉默地上了飛車,街道兩側的銀葉樹在他的眼中匆匆掠過,他閉上眼睛,心中平靜得像是再生不出一絲波瀾的冬日里被冰封的湖水。
第2章
飛車中的溫度一年四季都穩定在二十四攝氏度,季時卿坐在后排,微微側頭看向窗外。
外面下起小雪,落在地面上很快融化,飛車從上面急速行駛而過,便一點痕跡都留不下了。
季時卿靠著身后的椅背閉上眼睛,長而濃密的睫羽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陰影,他的呼吸輕柔而綿長,像是睡著了一般。
坐在前排的監察員透過監視器一直在關注季時卿,這是他們需要重點關照的對象,在將他送回家之前,決不能讓他出現一絲一毫的意外。
雪下得漸漸大了,長街被覆蓋一層薄薄的白色,老舊的巷子中,有衣衫襤褸的貧苦百姓坐在狹窄的樓道前,他們日日夜夜被基因病所折磨,卻已經沒有足夠的金錢去購買能夠減輕痛苦的藥劑。
監察員低頭在監視器的屏幕前揮舞拳頭,比起這樣對著空氣耍兩下,他更想把拳頭砸到季時卿的腦袋上,明明研究院已經有人研究出效果更好的壓制病痛的藥劑,可因為季時卿的插手,直到現在試劑也沒能成功上市。
監察員看著屏幕里仿佛已經熟睡的季時卿,懷著惡意地想如果他看到了那些飽受病痛折磨的可憐的人們,是否還會像現在這樣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