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卿點了點頭:“只要這個。”
一號從地上站起身,對他說:“好的,主人稍等一下。”
季時卿嗯了一聲,道:“我到花園里看看,很快回來。”
“外面下了雪,您要多穿衣服。”一號說。
“好。”
……
季時卿站在玫瑰花園的城堡前,這是他們從前的樂園,那些久遠的畫面在他的眼前緩緩浮現,清晰如昨日,他聽到父親說不久前剛剛拍賣到了一顆星球,準備送給他做生日禮物,季遠拿著拼圖招呼他過去幫他一起安裝,那時候季昱還什麼都不懂,被母親抱在懷中,拍著小手樂個不停。
等他死后,季昱和季遠大概就會搬回來。
天色暗下,風吹得越來越大,細小的雪粒吹在人的臉上像是尖銳的砂礫。
季時卿轉過身,回到別墅里,監察院發了消息來,允許季時卿與季遠進行通話。
通訊很快被接通,季遠的臉出現出現在屏幕上,這個時間他還在公司里處理公務,他將手中的文件向前一推,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語氣散漫,向季時卿問道:“有事嗎?季院長。”
“有。”季時卿道。
季遠哦了一聲,“說吧。”
季時卿道:“季昱說他想要離開帝都,我最近沒有辦法出門,你多照顧他些。”
季遠敷衍地點了點頭。
一號將剛剛做好的草莓蛋糕端到季時卿的面前,上面有一顆鮮紅的櫻桃,看起來非常誘人,季遠譏諷道:“看來季院長現在的生活很滋潤啊。”
季時卿沒有理會他的陰陽怪氣,他道:“季遠,不要與謝云白走得太近。”
季遠臉上的笑意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說:“你如果想要同我說這些的話,我們沒必要再聊了。
”
“好,我不說了,以后有時間……”季時卿說到一半又停下,沉聲道了句,“算了。”
“我不再管你了,季遠。”季時卿看著屏幕中的季遠,小時候他常常穿著藍色的背帶褲,邁著小短腿跟在自己的身后,整日叫哥哥,一轉眼,他都已經這樣大了,而他們之間也只剩下漫長的沉默。
謝云白身后站著整個謝家,他與謝家不可分割,季時卿一直擔心季遠會吃虧,以后如果謝家能夠衰敗,對他們兩個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季時卿輕輕說道:“你與謝云白,將來或許會比我曾經設想的要幸福,我祝福你們。”
季時卿的話還沒有說完,眼前的屏幕就完全暗了下去,季遠單方面地結束了這場通話。
季時卿看著眼前倒映著自己影子的屏幕,許久許久沒有言語。
他拿起手邊的刀叉,默默吃了蛋糕,他今天的胃口很好,將一整個四寸的草莓蛋糕全部吃下,吃完后,他將刀叉放下,安靜地坐在沙發上。
他仰起頭,白色的螺旋樓梯盤旋而上,巨大的水晶吊燈上倒映著他瘦削而扭曲的身影,破碎的光影中,季時卿仿佛看了無數個自己,現在他們都離他而去。
從醒來時,季時卿就預感到自己大限將至,從前他總以為自己的時間很多,許多事還來得及去做,春去秋來,不過數十個來回,就到了盡頭。
季時卿突然開口問道:“一號,你知道該怎麼做的吧?”
“是的,主人。”一號回答道,“您的所有指令都已經嵌入核心,即使恢復出廠設置,也不會被抹去。”
季時卿的身體向后仰去,閉上了眼睛。
他像是被困囿在籠子中垂死的鳥兒。
他想要說話,卻再發不出聲音;他想要自由,卻被折斷雙翼。
一號輕輕喚他:“主人?”
季時卿睜開眼,溫柔地看著面前的一號,他覺得一號此時的表情有些哀傷,可是明明他已經關閉了一號醫療相關的所有功能。
他抬起手撫摸一號的臉龐,有些惋惜地道:“我存了一些材料,原本是想要為你做一具新的身體,現在做不成了。”
監察院來搜查的時候將那些材料被全部沒收,不知道后來有沒有送回研究院,可是如今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去將他們組裝成一具軀體。
一號歪著頭,微涼的臉頰在季時卿的手掌上親昵地蹭了蹭,他對季時卿說:“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您,但我想,您說這些是想要安慰我的吧。”
季時卿輕輕笑了起來,他看著眼前的一號,像是看著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
一號開口對他說:“您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季時卿笑著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他再次開口對一號道:“我有些累了,一號。”
一號道:“我這就抱您上樓去。”
季時卿嗯了一聲,任由一號將他攔腰抱起,沿著螺旋樓梯向樓上走去,他道:“您比上一次輕了八點三公斤。”
“是麼?”
一號道:“是的,您現在看起來好像不是很好。”
季時卿道:“不,我現在很好。”
被關閉了醫療功能的一號此時無法反駁主人的話,只能抱著他繼續往前走去。
“晚安,一號。”季時卿說。
他靠在一號堅硬的胸膛,合上雙眼。
病痛折磨他太久了,直到生命的最后這一段時間,上天才愿意施舍出一點慈悲,給了他短暫的安寧。
夜色如同河流在寂靜的花園中緩慢地流淌,星光閃爍,燈火寥落,雪花似螢火般在玫瑰園中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