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欄桿上裹著一層橡膠,那是防止犯罪嫌疑人自殺的。
但我覺得,這完全沒有必要,犯人要死就趕緊死,何必活著還浪費子彈?
陳鑫的雙手雙腳,都帶著硬塑料制成的手銬,雖然是塑料制品,但牢固得很。
他穿著一件橘紅色的勞改服,坐在床上,雙手自然地垂在膝蓋下,低著頭。眼睛里一點兒神采也沒有,盯著前方,看上去十分平靜。
我將牢房的門打開,走到陳鑫身前,道:「姓名!」
「陳鑫。」ყż
「殺人動機是什麼?」
「不想那麼輕易地死。」
又來了!我聽他這種半死不活的語氣,就心生怒火,我雙手牢牢地將陳鑫從床上拽了起來,瞧著陳鑫沒有神采的雙眼,喝道:
「我沒那麼多閑工夫,他們不敢打你,是怕受處分,老子這輩子各種處分都經過,打死你,寫個報告就夠了,別給我耍花樣!什麼叫不想那麼輕易地死!」
陳鑫抬起頭,空洞的眼神在瞧見我的瞬間,多了幾分異樣:「我聽他們說過你,說你父親死在了罪犯手里,所以,你經常毆打犯人。」
「我沒有經常毆打犯人!」我說,「因為警局不是監獄,而我也不是獄警,我只是討厭像你們這樣的人渣,我是按要求來問你,什麼叫她媽不想輕易地死?」
陳鑫不說話,我就給了陳鑫一個嘴巴。
我旁邊的同事,見我又犯了病,便想過來制止我,他的手剛碰到我的肩膀,就被我給數落了下去:「滾,要不你來?」
聽了我這麼說,他面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站到了一旁。
陳鑫從地上爬起來,雙眼驚恐地瞧著我,嚷道:「你憑什麼打我,你別打我!你不能打我,我犯了這麼大的事兒,媒體都在關注我呢!我要是受傷,你們警察局,脫離不了干系!」
我這個人,雖然行為粗暴,但腦子其實并不太蠢,陳鑫的這種表現,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本以為陳鑫會面無表情地說一句「好疼啊」,然后爬起來,再度坐在那里,如老僧坐定似的發呆。
但很顯然,陳鑫十分懼怕我的拳頭。
這種懼怕,讓我感到我用了最正確的方法。我走到陳鑫前面,惡狠狠地說道:「你要不說你的殺人動機,我就打死你!」
「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想那麼輕易地死,你為什麼不信呢?」陳鑫喃喃自語,仿佛很懼怕我。
「那什麼叫不想那麼輕易地死?」我抓著陳鑫的衣服,問,「別耍花招!」
陳鑫瞧著我的眼睛,說道:「因為我一直在想我應該怎麼自殺,上吊或許是最簡單了,可是一上吊,喘不過氣來,一定十分難受。我看過上吊死的人,我媽媽就是這麼死的,她死的時候,滿臉通紅,好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而且舌頭也當啷下來,模樣很嚇人;她死了之后,大小便失控,弄得滿屋子臭氣熏天的,這種死法太過惡心痛苦,我是不會選的。我覺得,被槍斃是最好的方法。」
這話又激怒了我,因為他這句話有個隱藏邏輯,就是他本質上,應該是一個怕死的人,可一個怕死的人,憑什麼或者為什麼要輕易地奪走別人美好的生命呢?被他殺的人不怕死嗎?我強行地壓著自己心中的憤怒,盡量用一種十分平淡地說道,「繼續說!」
「我還想過跳樓、臥軌,這或許很快,但死后很難看。姐姐說,這種死法最難看了,后來我想到殺人,殺人之后,被警察槍斃,不僅沒有痛苦,而且尸體還漂亮,但是姐姐告訴我說,如果單純地把人殺死,到監獄,是會被犯人欺負的。
他們打我會疼,我最怕疼了。那怎麼辦?姐姐告訴我,你要是犯的案子很重,引起媒體注意,他們就會把你單獨地關押起來……」
姐姐?我微微一愣,問道,「這個姐姐是誰?」
陳鑫毫無生息的眼睛里,閃出一抹柔情,他微微一笑,好像想到了世間最美的事兒,他瞧了瞧左右,又看了看我,接著把頭低了下去。
我抓住陳鑫的衣領,用力地搖晃著他,喝道:
「這個姐姐到底是誰?」
陳鑫抬起頭,眼神再度變回剛剛那樣沒有表情的神色,他冷冷地瞧了我一眼,搖了搖頭。
陳鑫的眼里沒有一絲情感,沒有拒絕,沒有話語,只有永痕的沉默。
陳鑫的態度十分明顯,這種眼神我很熟悉,我又抽了陳鑫兩個嘴巴,但他還是這種眼神,我明白,那是一個人決定沉默的表現!
我松開陳鑫,走出牢房,來到檔案室,查閱了陳鑫的個人檔案:
陳鑫,男,二十一歲。
父親:陳瑞英,職業是醫生。十四年前被捕入獄,后自殺身亡。
母親:劉凱敏,十三年前在家中上吊自殺。
我再度翻下去,發現陳鑫的父母,在陳鑫很小的時候,領養過一個女孩子,比陳鑫大一歲。
后來,這個女孩子無故失蹤,不知去了哪里,他父母將這件事兒報了案,警察曾經尋找過,但至今沒有結果。
真的有這樣一個姐姐?
這個姐姐是誰?難不成陳鑫的犯罪,是姐姐教唆他做的?
我看了看關押陳鑫父親的地點,就在北郊監獄,那里或許有什麼眉目,于是便驅車前往北郊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