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陳鑫嘴角上浮現出的那抹笑容，我的腦子里浮現出小姑娘倔強地抹小男孩眉毛的景象來，這個殺人魔頭，竟然也有這麼可愛的一面，我繼續問道：「后來呢？」

「后來我做手術，住了好長時間的院。因為我的腎臟不好，要換一個腎。姐姐把她的腎給了我。」

我了然，這小女孩從出生到現在，一直被灌輸要照顧弟弟這種思想，所以在弟弟臥病在床，哪怕有貓頭鷹數眉毛，她都想讓貓頭鷹數著自己的眉毛。而她本身，卻只是因一個腎才被領養，這和小貓小狗有什麼分別！也許是這小女孩知道事情真相之后，這才展開的復仇！ 

「你出院了之后，你姐姐去了哪里？」 我問。

「我好久都沒有見到過姐姐，」陳鑫說，「直到父親被警察抓走了之后，我才看見她，我看見她坐在那張紅色的椅子上，穿著那件沒領子的衣服，微微地對我笑著。」

莫非這小女孩很早就知道復仇了！那也太可怕了吧，不過為什麼他父親被逮捕了之后，姐姐才出現呢？于是我問道：「在你父親被逮捕之前，你姐姐去了哪里？」

「姐姐說，她在一個很黑的地方，什麼也沒有，聽說父親被逮捕了，她就回來了，我看見姐姐穿著那件沒領子的衣服，走過大門，坐在平常坐的那張紅木椅子上，靜靜地瞧著爸爸被警察抓走，她就那麼簡單地看著，一句話也不說。后來，警察把爸爸抓走了，我對媽媽說，媽，姐姐回來了。」

陳鑫忽然笑了笑，臉上顯出一抹奇異的神采，繼續說道：「我母親怔了怔，睜大了眼睛往那張紅木椅子上看過去，我從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陣恐懼，她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說，別胡說，那哪兒有什麼人啊！我說，姐姐就在那兒，對你笑呢！你看呀。

」

聽了這段話，我忽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我背后的那種冷森森的涼意再度升騰起來，我吸了一口涼氣，瞧著微笑著的陳鑫問道：

「后來呢？」

「媽媽聽了我這句話，嚇得大叫一聲，說道：『哪有什麼姐姐？』我說：『明明就在那兒，你看，姐姐穿著一件你給她買的那件花布沒領的衣服，她正往你那兒走，她把手張開了，她想讓你抱抱她！她，她肚子開始流血了。』我媽媽聽了，推開門跑了出去。」

「為什麼！你媽媽為什麼跑！」

「后來媽媽告訴我說，你姐姐死的時候，穿的就是那件花布沒領子的孝服！直到母親說了，我才知道，原來姐姐那身花花綠綠的衣服不是活人穿的，而是死人穿的！」

死人的衣服是沒有領子的。

這話陳鑫說得很自然，他告訴我這句話的表情，就好像包餃子要用面皮一樣自然，而這種自然之下是，陳鑫告訴他，餃子餡是人肉做的！ץż

「你姐姐已經死了？」我不敢相信地問。

「對啊！」陳鑫說，「我知道你們都不相信，但我確實能看見她，她現在就在我旁邊，對著我笑呢！」

6.ყƶ

回到家里，我看著整理好的報告，腦子里一遍遍地回想著陳鑫說過的話。

很顯然，陳鑫這種行為屬于教唆殺人；可教唆陳鑫殺人的，卻是已經死去多年的「姐姐」。

對于我這樣一個老牌刑警來講，我是不相信鬼神的。

這個世界沒有鬼，這是常識，但有人卻能看見鬼，這也是常識。

在四五年前，我辦過一次非常荒唐的「殺人案」。

兇手是一個跟情人跑了七八年的女人，她敘述說，她曾經為了和情人私奔，用打開煤氣的方法，毒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然后，她每天便都能看見丈夫和兒子，過來找她報仇，她請了道士、和尚、跳大神的各路人員前來驅鬼，但都無濟于事，她每天備受折磨，睡也睡不好，最終，她決定自首。

然而，當我們根據她所說的進行調查，我們發現，她的丈夫和兒子，其實一直都沒有死，那天，她雖然打開了煤氣管道，但屋子里的窗戶卻沒有關，丈夫醒了以后，意識到煤氣是妻子打開的，既憤怒又傷心，他想起妻子和他說過出軌的事情，知道妻子早就攤牌，不想和他在一起，于是，他便領著兒子搬家走了。

可是，女人并不知道這些，她固執地以為自己殺了丈夫和兒子，所以每天都能看見鬼魂，這鬼魂，正是她的心魔。

陳鑫所謂的姐姐，會不會也是陳鑫的心魔？

我在自家的屋子里，邊走邊想。

我在鏡子前停了下來，我思考的時候，常常會呆呆地注視著平常事物，在這個過程里，往往會發現問題的答案。

我瞧著鏡子里的自己，看見自己的臉蛋先是變了形狀，眼睛變大了，鼻子變小了，不知是錯覺，還是因為看得久了，眼睛疲勞造成的一種幻覺。

「從現在起，我就是陳鑫。」

我對自己說道。

這是我的推理方法。

心理學上，人除了具有五感之外，還有另一種感覺，叫作聯覺，譬如有人覺得星期三是紅色的，晚上是辣的，這就是知覺的一種聯動。

我也有這樣的聯覺，我很容易就能通過假設為他人的身份，繼而看見他人眼里看見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