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樣的人？難道所有人都是瞎子嗎？受害者和目擊者都站出來了！你們還不悔改！」

擁擠之間，也不知道誰推了我媽一把。

等保安趕到的時候，我媽已經大著肚子躺在了冰冷的地上，鮮血滿地……

而那些鬧事者，卻一哄而散。

7

媽媽搶救失敗的消息傳來時，我正在上語文課。

身后的同桌一邊拿圓規捅我的背，一邊賤兮兮地說：「徐小善，你爸是大色魔，你是小色魔嗎？」

我憤怒地一砸書本，猛地站起來，轉身大吼道：「我爸不是壞人！我親眼看見他救了人！」

可是，沒有人相信我的話。

他們都覺得我身為爸爸的親生女兒，肯定是幫爸爸說話。

舅舅出現在窗外，阻止了這場鬧劇。

我懵懂地被舅舅帶去醫院，路上，我氣鼓鼓地跟舅舅說：「我爸是個好人！」

舅舅哽咽：「我們這些親人當然相信你爸。可是，小善，世人不信……他們只相信他們想看的……」

說完這句，舅舅聲音嘶啞得幾乎要說不下去：「小善啊，你是個好孩子。以、以后你要堅強……」

那時，我還不懂這句話有多沉重，有多深的含義。

直到我抵達太平間。

我看到了跪倒在門口抱著自己頭廝打的爸爸，我看到了癱倒在地號啕大哭的奶奶。

我還看到了白布之下，媽媽死不瞑目的眼睛。

8

媽媽死了。

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一尸兩命。

醫生說，媽媽深受刺激，心臟負荷過重。孩子臍帶繞頸，被那些圍堵她的網友耽誤時間太長。

肚子里是個妹妹，醫生已經用上了所有的技術和設備，卻還是沒有保住。

那一瞬間，我顧不上抱著媽媽哭泣。

我撲到了蹲在地上的爸爸身上，瘋狂哭喊著捶打他：「你為什麼要救人！你為什麼要救人！你還我媽媽！還我媽媽啊！」

精神徹底崩潰。

十三歲的我認為，如果爸爸當時沒有救李芳芳，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媽媽葬禮結束沒多久，爸爸也離開了我。

離開前的那晚，他敲響了我的房門，叫我出去吃飯。

這段時間憔悴的人被打理得整整齊齊，仿佛又變成了那個清正干凈的老師。

他做了一桌子好菜，奶奶拖著病懨懨的身體，呆呆地坐在桌子邊。

「小善，媽媽不在了，你以后要好好聽奶奶的話……」

「好好吃飯，好好長大……」

說著，他伸出寬大的手掌，摸了摸我的頭。

這個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不對勁，我雙眼通紅，不耐煩地躲開了他的觸碰。

「別碰我！媽媽不在了？媽媽為什麼會不在？都怪你！你非要做好人！我討厭你！」

爸爸沉默著不再說話，他淚眼蒙眬，卻還是強忍著眼淚，顫抖著手給我夾菜。

我的碗里全是我愛吃的菜，堆成了一座小山。

9

吃完飯，身體不好的奶奶回了房間。

我也直接回了房間，躺在床上，抱著媽媽的照片繼續哭泣。

爸爸收拾的聲音一直響起，我有些煩躁，不知道他今天為什麼想大掃除。

終于，窗外徹底黑暗下來，夜幕降臨。

迷迷糊糊間，我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房間的門被人輕輕推開，有人坐在了床頭，輕輕摸著我的頭。

止不住地哽咽：「小善，對不起，是爸爸對不起你們。」

聽得我很是難受，冥冥之中，我感覺自己要永遠失去了什麼。

我震驚地揮手，哭著想去抓他的手，大喊：「爸爸！爸爸！」

可是在說完這些話之后，爸爸居然飄著遠走了，一個大男人，哭得不能自抑，直到他隱沒進了墻壁里。

「啊！爸爸！不要離開我！爸爸！我錯了！」

我不停地道歉，我知道，我這幾天不應該說那些話去傷害爸爸，所以現在拼命地想挽留住他。

「好好生活，我去找你媽媽和妹妹了。」說完這句話，爸爸徹底消失。

我被眼前這幕徹底驚醒，大汗淋漓地坐了起來。

深沉夜色中，我的房門被人推開，一個溫柔的中年婦人披著外衣走了進來，看到我這副樣子，擔憂都快從眼里溢出來。

「悅悅，又做噩夢了？一身汗……」

10

我有些恍惚地看了看桌邊的鏡子，里面映照著一張陌生的臉。

之所以陌生，是因為我長大了。

是啊，今年，我已經二十四歲了。

過去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噩夢。

我不再是過去那個家破人亡的徐小善。

如果真的只是噩夢，該多好啊。

看到面前婦人憂慮的模樣，我強扯出一個笑容：「媽，別擔心，我沒事。」

房門再度被人推開，一個睡眼蒙眬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聞言，他皺眉道：

「怎麼會沒事呢？這些年來，你老是睡不踏實。悅悅，你要學會把情緒釋放出來。」

「誰讓你不開心了，咱們就回去找本。」他意有所指。

我有氣無力地點頭：「知道了，爸。」

最后走進來的，是一個端著牛奶的年輕男人。

他有些吊兒郎當地把牛奶遞給我，揉了揉我亂糟糟的頭發，聲音輕飄飄的：

「行了，你倆去睡覺吧，我來跟悅悅談談心。

」

中年女人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戳了戳他的額頭：「你早點回房休息，別煩你妹妹。」

中年男人也威嚴地盯了他一會，然后才對我溫和地說：「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