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臧野從住院到現在,心里一直戰戰兢兢的, 盡管臧修烈特意來安慰過他,可那位自稱是他叔叔的人對于他來說,也不過只是另一個從天而降的陌生人。
上一次從那個冷冰冰的孤兒院里出來之后,臧修逸對他就用了這樣的開場白。
當時他以為自己真的會像別的孩子那樣,擁有了家人,就會有人疼愛自己,可這個收養他的“哥哥”卻比孤兒院里看管他的老師還要可怕許多。
現在的他已經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但這個總是嘰嘰喳喳在他身邊說著要保護他,看上去比他還要弱小的小男孩,卻好像成了他眼前唯一的一束光。
他還這麼小,應該不會像大人那樣騙他。
為了避免兒科病房的病友會不懂分寸地問到臧野的傷心事,臧修逸特意申請給他換到了普通病區。
不過即使是成人們,明顯也都克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本來看這麼個三四歲的小孩反常的沉默,病房里的其他人就忍不住犯嘀咕,現在聽見歷暑至這麼喊,一時都抑制不住好奇的目光,朝著他們的方向瞟了過來。
臧修烈明白臧野的不自在,還特意推了輛輪椅過來,彎腰就想把床上的小人抱起來:“天氣還不錯,我們去外面……”
他的話說到一半,就看到臧野對他揚起的手露出個短暫的驚恐表情,人也又往被子里縮了一點。
臧修烈的心臟不由得緊縮了下。
這孩子是因為修逸才會怕成這樣的。
這個事實直到現在都讓他很難接受。
但他很快調整了下心情,努力對臧野露出個慈愛的笑:“我把你抱到輪椅上,讓小暑陪你出去曬曬太陽,好不好?”
這一回他并沒有主動伸出手。
臧野的目光在他與歷暑至之間轉了轉,然后自己掀開被子,一點一點挪下病床,又爬上了那輛輪椅。
能看出來,他對于別人身體的接觸還是很排斥。
小暑看著臧修烈推著他往外走,跟在旁邊一臉羨慕:“我也想坐這個……”
云星眠:“……”
他在心底默念了三遍童言無忌。
臧野聞言,只默默地往旁邊挪了挪,給輪椅空出了大半的位置。
歷暑至明白他的意思,立即連手帶腳地往上爬。
輪椅本就是臧修烈臨時借來的成人坐的那種,坐這兩個小屁孩也根本不會擁擠。
云星眠見兒子興奮那樣兒,也不忍阻止,欠身下去把他抱了上來。
歷暑至新奇地四下摸了摸,無比羨慕:“住院真好,還有小車車坐。”
臧修烈:“……”
云星眠:“……”
臧野看他這開心的模樣,沉默了一陣,猶豫地道:“我可以不住,讓給你。”
云星眠再次:“……”
孩子,咱們大可不必。
當著孩子的面,兩個大人也不方便多說什麼,云星眠只是與臧修烈并肩走著,看著輪椅上那個與兒子一般大的小蘿卜頭,沉思中,心底忍不住升起些淡淡的感慨。
原本被臧修逸打得遍體鱗傷,這孩子也只能若無其事地繼續上學放學,再疼也要忍著,這一把遲來的輪椅,看上去好像帶著些對他們這些大人的諷刺。
“這孩子傷勢怎麼樣?還得住多久?”云星眠打破了眼前的寧靜。
“以前的舊傷都差不多自愈了,新傷不算太嚴重,這兩天就能走。”臧修烈欣慰之余,又不禁嘆了口氣,“我這自己還醫院宿舍跟學校兩邊跑呢,真不知道怎麼帶他。”
臧野的事情他還沒敢跟家里說,一是答應了臧修逸,他不想就這樣做一個違信的人,二是,這孩子的出現,威力肯定不亞于在家里投下一顆魚雷,恐怕能把整個臧家炸得驚天動地。
他也根本不敢貿然把孩子領回家里。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云星眠:“你看,一只羊也是趕,兩只羊也是放,要不……先讓小野去你們家待一段時間?他的伙食費我來出!我只要有時間就會過去看他的!”
云星眠還沒諷刺他的臉皮厚,坐在臧野身邊的歷暑至首先轉過頭來,興奮地點頭:“好呀好呀!讓小野來我家!”
云星眠在心底暗暗罵了臧修烈兩句。
對于被虐待的臧野,他是十分同情,也想辦法將他從臧修逸手中暫時解救了出來,但這真的不代表他有多喜歡這個孩子。
說實話,因為這孩子跟臧修逸的血緣關系,他內心深處甚至對他有種說不出的抗拒,只是這樣看兒子與他親昵一些,都覺得渾身刺撓,更不用說讓他住自己家了。
但他這對一個孩子的偏見畢竟很不體面,也沒辦法說出口,就只能含糊過去:“差你那點兒伙食費?你付得起雇我爸媽的錢嗎?”
臧修烈的家境雖然還不錯,但爸媽掙得也都是辛苦錢,一個開診所白天忙到黑夜,一個在醫院上班,同樣辛辛苦苦兢兢業業,云星眠明白,他這麼大了,肯定不想再伸手跟爸媽要額外的花費,一個醫院的實習生,還是因為成績優異提前申請的實習,肯定也拿不到什麼薪水,對于小野的撫養,他恐怕也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