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鉞現在對他一心巴結,什麼事不用他說,便先一步報給他。白鉞都如此,其他沒成氣候的大小秘書們,哪還再敢越過許書銘。
鐘聞天真的不知道他身邊這些情況嗎?
恐怕也未必,只是他現在對自己正在興頭上,只要不鬧得過分,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可是,許書銘垂下眼睫,靜靜看著車上地毯的花紋,心道,真到那時候,鐘聞天應該會非常震怒吧。要他取舍自己和袁楚川兩人,他固然沒問題,但是如果以如此慘烈的方式,想必也會覺得他心狠手辣吧。
他一貫說,袁楚川是無辜的,即使非要擔責任,也是無心的。一切只是意外。
意外?
許書銘微微閉上眼睛,靠在車座上,嘴角沁出一抹微笑。
這世上誰都能說這是一起意外故事,除了袁楚川。
鐘聞天看他閉目養神,也不知道想到什麼,竟然還能笑出來。不由好笑。
“聽這麼悲涼的曲子,還能笑出來?”鐘聞天打趣他,根本沒睡著嘛。
許書銘聽到他說話,不解地睜開眼睛,再一聽,車廂內原來已經打開了音響,是一首曲調悲傷的鋼琴曲。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鐘聞天讓司機打開了音響,他竟然一點沒發現。再轉頭看鐘聞天臉上的笑意,心想,他大概剛剛看自己靠著休息,所以就沒打擾他吧。
這份細心……許書銘想到以后他們倆注定的結局,心下黯然,這份笑容終不是自己能承受得起的。
臉上卻不由揚起笑臉回道:“我是俗人,哪懂欣賞古典樂,累了聽到這些音樂,恨不得立時睡著,一覺到天明。
”
“你——”鐘聞天指了指他的臉,對許書銘耍賴皮的話,他只得無奈搖頭,最后還是笑著道:“算了,還好車程不算太遠,不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有多苛待你,讓你累成這個樣子。”
苛待過嗎?許書銘不禁回憶來到鐘聞天身邊之后,除了一開始被白鉞擺了一道,鬧得不是很愉快,后來,有鐘聞天護著,自此再沒吃過虧。
他嘴上說,會對自己嚴格,其實再體貼不過。
這些事禁不起細想,許書銘也并非鐵石心腸之人,如果一開始真的是虛情假意,那后來,總有幾分以誠相待的吧。
鐘聞天說話做事總是這樣,以前也是如此,那麼多的浪漫溫柔,好像是真的愛他的一樣。
他這邊久久沒回話,鐘聞天訝異地擰起眉頭看他,許書銘怔松的表情他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
只看見許書銘垂下的纖長眼睫顫了顫,像是慢動作一般,接著慢慢抬起,兩只分外清透的眼睛凝望著他,似乎有千言萬語都隱匿其中。
“鐘總,我其實沒有覺得累,跟在您身邊雖然偶爾會覺得精力不夠,但是這段時間很愉快,學到了很多東西,見識到了很多從前沒見過的人和事。您也從沒有嫌棄我的笨拙,這都讓我十分感激。如果——”他輕聲道,聲音里帶著一點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柔軟,“如果我以后真的做了什麼惹您生氣的事,您就不要再留情了吧,您已經彌補過我一次,不需要再對我有那麼多同情心。”
——不必留情,最好直接跟我再無瓜葛,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才好。
你不必再猶豫是否要收心。
我也不必再應付你的那一套對任何人都通用的溫柔體貼。
大家兩不虧欠,真真正正的平等。
鐘聞天不想自己一句玩笑話,引起許書銘這麼長的感慨,心中不免深思自己剛剛是不是說話重了,他剛剛經歷了那麼一場鬧劇,覺得累是理所當然,非要多嘴打趣他。
看吧,人都有點傻了。
鐘聞天想了想,坐到他身邊,把他擠到車門和車座一個小小的空間里,近近的看著他。
車窗外璀璨的城市燈火從玻璃透進來,映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眼睛似乎都旖旎著一層流動的細碎光芒在眼底。
這樣的氛圍,鐘聞天又怎麼忍心說寫破壞氣氛的話。他想多想伸手摸了摸許書銘的眼睛,給他一個輕柔親吻,安撫他,對他說,不會的,對你永遠我都會網開一面的。
哪怕真的一時氣急,事后也會后悔的。
然而,這舉動多怕會是嚇到許書銘,他就像一只不安的小動物,總是對他的示好,報以審視警惕的目光。
好像自己會傷害他一樣。
可是,這是根本不會發生的事。
“你想我對你怎麼不留情面?”鐘聞天聲音帶著笑意說。
他很顯然不當一回事,許書銘心中嘆了口氣,只要嚴舒靈答應他,那麼他們離開美國之際,就是事成之時。
“公事公辦吧。”許書銘最后道。
那個時候,想必鐘聞天也再想不到什麼私心吧。
公事公辦,大家都很公平。
他只求公平。
鐘聞天永遠不知道,許書銘平生最恨私心。因為私心,才有優待,繼而生出嫉妒。
要不是鐘聞天的私心,袁楚川怎麼會想要鏟除異己,以確保自己的這份優待能夠長長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