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將軍安排的,這是現宰的小羊羔,在北域,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都能吃掉一條羊腿哩。”
哦,原來他連孩子都不如。
羊腿烤得滋滋冒油,上面涂抹了特殊的香料,整間屋子都是烤羊腿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動。
裴聆直咽口水:“殿下您快嘗嘗,這是剛烤出來的,可香了。”
這一整條羊腿怎麼吃,下手抓著啃嗎?
祝珩骨子里還有身為皇子的自覺,很在意自己的形象,敬謝不敏:“你想吃就吃吧。”
“我?”裴聆連忙搖頭,“不行,這是將軍特地給您準備的。”
吊鍋魚的味道不錯,祝珩又夾了一筷子:“誰吃不是吃,你偷偷吃,反正他也不知道。”
“不行。”裴聆嚴詞拒絕,轉身往外跑,“您快吃吧,炭盆要燒完了,我出去拿點新炭。”
祝珩挑挑眉,裴聆一副經不起誘惑的模樣,沒想到態度還挺堅決。
祝珩第一次吃北域的菜,除了不好下筷子的烤羊腿,另外三種菜都吃了。尤其是那道蒸奶糕,甜絲絲的又不膩,一碟有六塊,他足足吃了三塊。
吃飽喝足,下人們將飯菜撤下去,塔木正好從外面回來,見到沒被動過的烤羊腿,眉頭一皺,咕噥了一句,掉頭就往外跑。
祝珩偏了偏頭:“他剛才說什麼?”
裴聆將炭盆搬到軟榻旁:“離得太遠沒聽清,好像是說什麼不喜歡吃羊肉。”
沒過多久塔木就回來了,領了一個三四十歲的異族男人,男人圍著圍裙,衣服上沾了零星的油漬。
祝珩一眼便看出了他的身份:“這位就是北域的大廚吧,有什麼事嗎?”
這人身上有香料的味道,與烤羊腿上用的相同。
廚子神色慌張,攥著圍裙局促地抹了抹手,嘰里咕嚕說了一通后,竟直接跪在了地上,開始磕頭。
祝珩被弄懵了,坐直身子:“他這是什麼意思?”
裴聆恭恭敬敬地低下頭:“他在求饒,他說他做了十幾年烤羊腿,希望您能夠告訴他,對今天中午的烤羊腿有什麼不滿。”
祝珩半天才回過神來:“沒有不滿。”
說來可笑,他貴為南秦皇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還是頭一遭有人用謹慎畏懼的態度面對他,好似生殺予奪盡在他一句話中。
更可笑的是,這不是在南秦,眼前的人也不是南秦子民。
塔木不解:“那您為什麼不吃烤羊腿?”
祝珩沒有回答,攏著衣袖,朝窗外看去。
院落清幽,支開的一線窗口后是被雨洗刷過的石階,遠處的池塘波光粼粼,荷葉泛黃,在水面上漫無目的地飄蕩。
“我要見燕暮寒。”
裴聆對著塔木擠眉弄眼:他要見將軍。
塔木快速朝房門瞟了一眼,小幅度地搖搖頭:不行,將軍不想被發現。
裴聆硬著頭皮上前:“將軍事務繁忙,您——”
“我要見燕暮寒。”祝珩摩挲著玉珠,輕飄飄地重復了一遍,“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不吃烤羊腿,讓他來,我只告訴他一個人。”
話音剛落,房門就被推開了,祝珩抬頭看過去,他要見的燕暮寒正站在屋檐下,肩背挺拔,好似雨后新出的青竹。
燕暮寒沉聲命令道:“你們都出去。”
塔木三人忙不迭退下。
屋檐滴答滴答的往下落水,燕暮寒的肩頭已經被洇透了,形成一片深色的濕痕。
從痕跡的大小推測,這人已經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
“你學會南秦話了?”
剛才那句話沒有讓裴聆翻譯,可燕暮寒聽懂了。
秋風吹來清冽的寒意,炭火呼啦一下燃起來,冒出些許火星子,燕暮寒轉身關好門,站在門邊,一句話不說。
祝珩思忖片刻,試探道:“聽不懂我說什麼,看來燕將軍學藝不精。”
燕暮寒瞪了他一眼,又扭過頭。
這可不像是聽不懂,更像是在故意鬧脾氣。
“燕將軍對我有什麼不滿嗎?”
祝珩自問最近沒有惹到燕暮寒,反倒是這人每天夜里偷偷潛到他房間,按理說應該給他一個解釋。
軟榻旁邊放著兩個炭盆,裴聆說下過雨后寒氣重,怕他著涼,特地加的。
祝珩被烤得渾身發熱,想扯開衣襟透透氣,剛抬起手來,突然意識到這樣的舉動似乎太失禮了。
他現在的行為也很失禮。
一個“戰俘”不恭恭敬敬的給將軍磕頭就罷了,反倒跟個主子一樣窩在軟榻上,八成是活膩歪了。
祝珩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抬手掩住唇邊的笑意:“咳咳,將軍不想跟我說話嗎?”
燕暮寒搖頭:“不是。”
“那為什麼不理我?”
等了半晌也沒等到回話,就在祝珩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燕暮寒開口了:“我在,生氣,你的。”
祝珩強忍住笑意:“你在生我的氣?”
南秦話太難了,小將軍還沒學會,不僅有口音,語序還顛三倒四。
燕暮寒重重地哼了聲,算作應答。
在軍營中,每當他這樣,將士們總會被嚇得兩股戰戰,燕暮寒哼完后偷偷打量著祝珩,怕自己太兇,把他嚇出個好歹。
怎麼不說話了?
難不成真的被嚇到了?
祝珩倒沒有被嚇到,只是覺得燕暮寒太……可愛了。
他前二十年用到“可愛”的次數少得可憐,基本集中在明心和貍花貓身上,前者臉上畫著王八的時候勉強算是可愛,后者攤開肚皮要他擼的時候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