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珩第十二次聽他描述完字的結構,嘆了口氣:“念到這里吧,你去將塔木找來。”
昨晚問過和塔木相關的事,燕暮寒沒有多說,只說如果有想知道的事情可以問塔木,他就愛打探消息,對王廷內的秘辛知之甚多,放在江湖里也能算得上是半個百曉生。
早上睡醒燕暮寒就不在了,管家說他去了王廷,想來八成與昨日長公主來訪的事脫不開干系。
“見過主子。”
祝珩坐直了些,招呼塔木起身:“不用虛禮,找你過來是想問問,關于長公主和昨日那位小公子的事。”
塔木“哦”了聲,提起長公主不像之前那般忌諱:“主子若想知道,塔木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有些是小道消息,真假未知。”
“無妨,你且與我講講,那位小公子可是長公主唯一的子嗣?”
塔木點點頭:“對,小公子名喚佑安,是長公主早年間流落在外所出,他的爹爹被王上誅了全族,因著王上不喜,他雖為長公主子嗣,卻是平民身份。”
祝珩之前就好奇王上對長姐夫婿的所作所為,此時終于得到了詢問的機會:“他犯了何罪,為何被誅殺全族?”
“沒有犯什麼大罪,據說是這人強娶長公主,折磨了長公主很長時間,王上為了給長公主報仇,才痛下殺手。”
“報仇也不必禍及無辜之人吧?”
他記得塔木說過,住在同一條街的人也都被殺了。
“這……”塔木神色變得古怪起來,支支吾吾欲言又止,遲疑了許久才壓低聲音,小聲道,“傳聞,是傳聞,說長公主與王上有私情。”
祝珩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什麼?!”
“據說當年姐弟二人流落在外,相依為命,互生情愫。”塔木年紀尚輕,說起男女之事來很不自在,紅著臉,語氣訕訕的。
做夢都夢不到這麼離譜的事情。
祝珩喝了大半杯糖水,才堪堪冷靜下來:“傳聞怎會如此離譜?”
“唉,還不是因為那樁秘聞,傳聞說長公主被那人強娶后,不足六個月便生產了,卻誕下了一個足月子的男嬰。”
“佑安?”
“不是,佑安是長公主嫁給那人三年后生下的,長公主嫁給那人前尚未出閣,便有傳聞說那足月子的男嬰是長公主與王上的孩子。”
祝珩聽得一愣一愣的:“此事可當真?”
塔木聳聳肩:“這麼多年過去了,傳聞一直沸沸揚揚,但那個男嬰不知是死了還是怎麼了,尋無蹤跡,王上又幾乎把知情人都殺死了,是真是假,恐怕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雪下得大了,塔木和裴聆將窗戶關好,頭挨著頭湊在一起,尋思著要不要生第二個炭盆。
祝珩微垂著頭,消化剛剛聽來的消息,佑安今年十五歲,長公主在三年前誕下那男嬰,若是尚在人世,應當……十八歲了。
十八歲,十八歲,燕暮寒今年正是十八歲。
祝珩撫著胸口,有些悶,喘不上氣:“塔木,燕暮寒和長公主是什麼關系?”
“傳聞都是假的,主子別信,將軍不是那壞女r……她的男寵。”似乎是意識到失言,塔木的聲音低了幾分,仍含著怒意,“總之將軍和長公主相看兩厭,長公主曾當眾說將軍是她的一條狗,王廷中人則把將軍當成她的傀儡奴隸。”
祝珩不言語,塔木以為他很在意,忙道:“主子不用擔憂,昨日將軍當眾頂撞,定是想斷了和長公主的聯系,如今將軍兵權在握,已不是從前那般受人欺辱的處境了。
”
從前又是何等處境?
隔著薄薄的白綾,祝珩出神地望向燒得通紅的木炭,虎毒不食子,若是血親,總不至于將兒子抽得遍體鱗傷。
冬風愈烈,吹得雪片紛紛揚揚,前仆后繼撞向窗紙,不消多時,窗臺上就積了厚厚一層,蓬松得像是一塊蒸奶糕。
燕暮寒回來時已經是下午了,帶著穆爾坎和若干將士,直奔書房議事,一直商談到深夜。
祝珩睡不著,將楚戎叫到房中,讓他講在大都發生的事情,從北域退兵開始,一直講到祝子熹命他前來北域照看祝珩,事無巨細。
祝珩摩挲著手腕上的玉珠,等他講完才開口:“你今后有何打算?”
楚戎恭敬道:“奴聽殿下的。”
“舅舅已死,本宮深陷北域自身難保,不知如何安排你,今日便作主消了你的奴籍,報仇也好,其他也罷,從今往后,你想去哪里想做什麼,自己打算吧。”
楚戎猛地抬起頭,臉上滿是不敢置信:“殿下……”
祝珩沒作聲,擺了擺手讓他離開。
房間里靜謐無聲,良久,楚戎“砰砰”磕了幾個頭:“奴想跟著殿下,愿為殿下鞍前馬后,赴湯蹈火。”
“我不會幫你報仇。”
楚戎咬了咬牙,叩首:“二爺對奴有救命之恩,奴曾立誓此生追隨,殿下是二爺唯一的牽掛,于情于義,奴不能棄殿下而去。”
房間里點了一盞燈,火焰以黑暗為燈油,熱烈燃燒著,祝珩偏過頭,摘了遮光綾的眼眸靜如止水:“那你楚家滿門的仇,不報了嗎?”
“二爺曾教導過奴,忠孝難以兩全,楚家滿門忠烈,奴……亦擇忠。”
倒是個機靈的。
祝珩沒拆穿他取巧的回答:“跟在本宮身邊危機四伏,你真的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