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暮寒去王廷了,祝珩目送著他離開,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燕暮寒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他都能猜得到,燕暮寒那般聰慧,又怎會沒有察覺。
那為什麼不說呢?
祝珩多少能猜到他的想法,燕暮寒不將身世放在眼里,也不想認回爹娘,但膝下無子的王上知道這件事后,真的會舍得放過這得之不易的血脈嗎?
這一次去王廷,他的小狼崽恐怕會被逼著做不愿做的事情。
祝珩猜的沒錯,王上已經從長公主口中得知了燕暮寒的身世:“阿寒,走近一些,讓本王好好看看。”
燕暮寒往前走了幾步。
王上細細地打量著他的眉眼,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越覺得他和自己很像:“阿姐已經告訴你了吧,你……”
他突然不知該怎麼說,說我是你的爹,你是我與親姐亂倫的產物嗎?
王上沉默下來,他知道自己與長公主育有一子,可當年他不在長公主身邊,回去后長公主已經生產,騙他那孩子生下來就死了,隔了將近二十年,他就算有所懷疑也無從查起。
北域是游牧民族,民風開放,雖然亂倫說出去不好聽,但像西十一部的一些部族里還保留著繼承部主妻妾的古老民俗,対子嗣的血脈并不像南秦東昭那般忌諱。
王廷之中就有與王上沾親帶故的近親侍妾。
流言喧囂塵上,王上也懷疑過燕暮寒是不是自己與長公主的孩子,但長公主対待燕暮寒和対待奴隸無異。
他想他的阿姐那般溫柔,定然不舍得這樣対待他們的血脈。
沒想到一朝錯判,害燕暮寒吃了那麼多的苦,如果不是長公主為了讓他救佑安,恐怕也不會將燕暮寒的身世說出來。
想起曾經対燕暮寒做過的事,王上后怕不已,他曾不止一次想殺了這個頗具威脅的狼神象征。
“阿寒,你受苦了。”王上長長地嘆了口氣,目光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慈愛。
燕暮寒默不作聲,他沒興趣陪王上演父慈子孝的戲碼,他滿腦子都是祝珩,夜深了,他的長安睡了嗎?
肯定沒睡,可能又在熬夜看書,那一箱子南秦的書開了鎖,被祝珩視若珍寶,每每都要拿著讀上幾頁才肯乖乖就寢,若不是他催著,恐怕能看到深夜。
祝珩確實沒睡,但沒有看書,他在看信。
是從睢陽城快馬加鞭送來的書信,祝子熹親筆。
祝珩捏著那張薄薄的信紙,最上面映入眼簾的一行字令他神思不屬,心情沉重,連祝子熹的關切之語都沒心思去看,整個人幾乎要被鋪天蓋地的悲愴所淹沒。
睢陽一役,翻案了。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睡不著的人還有很多,比如佑安。
他被吊在刑架之上,渾身上下都是鞭子抽出來的傷痕,找不見一塊好皮,手腕和腳腕上更是被打上了精鐵鍛造的鎖銬。
那是用來鎖奴隸的。
沾了鹽水的鞭子打在身上,讓人保持著清醒的狀態,佑安不得不找其他事情來轉移注意力,他忽然想起小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燕暮寒身上都戴著這種鎖銬。
燕暮寒。
從小阿娘就讓他將燕暮寒當成兄長,他不愿意,一個奴隸怎麼配當他的兄長,所以他一次次的捉弄燕暮寒,一開始是覺得有趣,后來是看到阿娘対燕暮寒頗為看重,他心里不平衡。
如果燕暮寒死了就好了。
他用拙劣的陷害算計,卻因為有癡傻的心智作為護身符,從來沒有被懷疑過,但無論他怎麼努力,燕暮寒都沒有死。
命比那副賤骨頭都硬。
這種算計持續了很久,他策劃一場萬無一失的刺殺,用自己作為誘餌,抱著不殺死燕暮寒不罷休的念頭,想置人于死地。
但當燕暮寒為他擋了一刀后,他突然不想讓燕暮寒死了。
有個能保護自己的兄長,似乎也不錯。
他的出神被行刑的人發現,一瓢鹽水潑在身上,刺激得傷口血流不止,佑安“嘶”了聲,收回思緒,抬起一雙陰狠的眼,盯著不遠處靠在軟榻里被揉肩捶腿的男人。
“保持這種眼神,千萬別求饒,別擾了我的興致。”厚厚的軟墊很好地緩解了下身的疼痛,金折穆偏頭吃下喂到嘴邊的葡萄,哂笑,“算計我的時候,有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一天?”
佑安咬緊了牙,喉頭一陣腥甜:“你究竟是誰?”
是什麼樣的身份,才能光明正大的対他用刑。
“想知道我的身份?”金折穆坐直了些,似笑非笑,“別急,你很快就知道了,只不過屆時你不再是北域長公主家的小公子了,只能是趴在我腳下茍延殘喘的狗。”
佑安心里發寒,遲遲沒有人來救他,似乎從側面印證了金折穆的話是真的。
“怕了嗎?”
“如果我是狗的話,那你又是什麼東西?”佑安不想低頭,他深知眼前人是什麼惡劣的性子,此時低頭會讓金折穆失去興趣,唯有興趣才能讓自己在這個男人手里活下去,“被狗艸過了,你是……母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