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白夜走了幾步,打開桌上的水杯。
里面是空的,他早知道,因為他今天還沒有去打水。
“空了,我去接點。”
白夜轉頭,朝“蘇亦”亮了一下水杯的空底,動作自然地拿起水杯,然后走出病房。
冒牌貨“蘇亦”沒說什麼,臉上也看不出什麼表情,又滑進被窩里睡覺了。
嗒。
白夜輕聲關上病房門。
握著水杯的手還有點發顫,他站在走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
蒼白的日光燈照在瓷磚上,反射出白茫茫一片,如同迷惘的前路。
白夜沒有去打水間,他轉身,擰開了病房隔壁的[家屬休息間]。
開門,關門,他需要一個人好好想想。
白夜獨自坐在[休息間]的床邊,雙手交握著蘇亦的水杯,想要汲取某種聰明的力量,讓他能思考出一個良好的對策。
在中國經受過十來年的法制教育,白夜遇到怪事的第一念頭是:報警。
第二個念頭馬上跳出來:
——報警,有用嗎?
在中國用中文他都未必能說得清楚,發生在蘇亦身上這一些列詭異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報警后,他能用蹩腳的英文跟M國警方解釋清楚嗎?
拋開語言障礙,警察就一定會相信他嗎?
他說蘇亦不是蘇亦,有什麼證據?
去做DNA鑒定……目前一切的科技手段只會反復證實:蘇亦就是蘇亦。
只有他知道,軀殼里的人不對了,那個大腦,那個精神意識,根本不是蘇亦。
……但他不知道這麼詭異的事究竟是怎麼辦到的,誰又會相信他這麼荒唐的說辭?
一切都是他個人的主觀臆斷,是他腦子有病,說不準還會被抓到精神病院里去。
胸膛里悶著一把火,白夜活了十九年從來沒有這麼憤恨過。
他明明知道不是,明明知道!他看著蘇亦,那麼鮮活,那麼生動,也已經實現了一直以來的愿望:擁有了健康。
可是被一個冒牌貨代替了。
那群壞胚子的崽種應該全部抓起來,可白夜只要把這件事說出去,所有人都會覺得他神經病,把他抓起來。
現在,整個醫院都是冒牌貨那邊的人,還有持槍的殺手,可能還有更多他不知道的力量,如果不能借助警方的話……
白夜低下頭,雙手握緊蘇亦的水杯,額頭輕輕貼在杯身上,像要親吻蘇亦的額頭。
異國他鄉,英語還差,孑然一身,白夜深深地感覺到一絲無助。
他不知道自己一個人應該怎麼去應對這群詭異的壞人,要怎麼做才能平平安安地把原本的蘇亦搶回來?
真正的蘇亦的意識又去哪里了?
……還能找得回來嗎?
如果,什麼DNA報告都不能支持他的說法,一切科技手段都沒有效用,一切官方的求助渠道都不可行,那他到底應該怎麼辦?
這個時候,白夜突然想到了蘇亦養父臨死前留下的那句:
RUN!!
——快逃。
白夜抬起頭,環視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了床邊的黑色行李箱。
箱子里滿滿當當裝著小山一樣的東西,因為照顧蘇亦需要用到很多生活用品,所以他當時特意帶的最大號行李箱。
巨大的行李箱……
白夜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快速目測著行李箱的長寬高。
裝他這樣的成年男子是絕對不可能裝進去的,但如果,只裝一只瘦弱的蘇亦呢?
此時此刻,白夜腦海里浮現出了一個亡命徒的計劃。
*
嗒。
病房的門被推開。
病床上的“蘇亦”聽見聲響,沒有起身。
——想也知道肯定是打水回來的白夜,煩死。
他背過身,抱緊枕頭閉著眼睛。
直到一道陰影投在他的身上。
“蘇亦”皺著眉睜開眼:“…又怎麼?”
一睜眼,他就看到病床邊矗立著一個巨大的黑色行李箱。
“蘇亦”奇怪:“你把行李箱拿來干嘛?”
“哦,放你換洗的衣服,有點多。”
白夜背對著“蘇亦”,隨口說道,然后把空空的水瓶放在桌子上。
“蘇亦”不疑有他,過了一會兒又說:
“打來的水呢?給我喝一口。”
冒牌貨“蘇亦”懶懶地倚在病床上,舒舒服服地抱著枕頭,頤氣指使地對白夜發號施令:
“還有,我還沒吃東西,你別在這愣著,快點給我去買……”
話音未落,突然!
一塊黑布猛地罩住了他的腦袋。
“唔!!”
白夜大手一伸,死死捂住“蘇亦”的嘴,笑了一下:
“買什麼呀?”
蒙著頭臉的黑布套逐漸扎緊。
“蘇亦”嗚嗚地拼命掙扎,瘦弱的身軀即使恢復了健康,在白夜手中也是不值一提,甚至單手就能扼制住他全部的力量,輕輕松松就將他拎起來。
呲啦——呲啦——
空氣中傳來膠帶撕開的聲音。
“蘇亦”感覺到一陣窒息,黑布貼上他的口,嘴巴被緊緊封住了!
下一秒,砰——
脖頸后傳來重重的一擊手刀,冒牌貨“蘇亦”眼前一黑,立刻暈了過去。
啪嗒,行李箱打開。
白夜動作麻利地將“蘇亦”身體折疊,放了進去。
呲——
指尖快速拉動著行李箱的拉鏈,將四周封緊,再扣上密碼鎖。
做完全部的動作,白夜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黑漆漆的行李箱里,裝著一個變質的摯愛。
他說不出是什麼感受,一顆心像墜入無底的深淵,在失重下變得沉甸甸,又因為踩不到底而空落落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