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膩的黑雨失去了重量,變成了一縷縷暗色的水流,順著車窗落下。
越野車的視野慢慢變得清晰,龍固鎮高速公路終于出現在他們面前。
簡飛仰頭皮發麻,盯著窗外的光景,喃喃自語:“那……那是什麼……”
一棵穿著白色長裙的樹正靠在他們的玻璃,咧嘴露出一個笑容。
那笑容含義復雜,宛若一個恍恍惚惚的人最后的吶喊。
像樹又像人的生物手臂伸向天空,動作僵硬的朝著太陽跪下。
已經變成樹木纖維的舌頭發不出完整的音節,只有喉嚨里發出一陣虔誠的嗚嗚聲。
日光均勻的灑下來,為整個畫面鍍上一層金色。
“陣仗挺大啊,”池晝饒有興致的說,“好久沒看見這麼有個性的污染法則了。”
嗚嗚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包圍了整個越野車,聽得人頭腦發暈。
應佳薇握緊了手中槍柄:“他們在干嘛?”
夏野定定的看著那些人,聲音生冷:“朝拜。”
作者有話要說:
第16章 016
第16章
太陽毫不吝嗇自己的能量,將耀眼的日光灑在每個“人”的頭頂。
介于人與樹之間的生物高高的舉著手臂,他們跪伏在地面上,手臂與肩膀形成了詭異的一百八十度直角。
從車廂里往外看,正好可以看見他們的頭頂。
沒有頭發,只剩下光潔的肉球,從最中央發出嫩芽,在微風中顫抖。
“長得真離奇,”池晝評價道,“連頭都沒有。”
夏野仔細看著他們,青苔正從他們龜裂的深褐色皮膚上生長出來,吞噬模糊的血肉。
夏野微不可聞的嘆息:“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池晝的視線從人面樹上收回,看向了夏野。
夏野正無意識的撫/摸著自己的指節,隱藏在皮膚下的骨節微微凸起,顯得手指格外纖瘦。
他是第一次出任務,但身上卻沒有新人的忐忑和驚恐。
似乎見過無數次這種場面,已經對此習以為常。
山呼海嘯般的朝拜聲中,池晝問他:“害怕嗎?”
夏野搖了搖頭,他的眼神出奇的平靜,甚至轉過頭來問他:“你害怕?”
“我不會,”池晝正在喝水,被他的話嗆得咳嗽兩聲,“在你心里我就是這種人嗎?”
夏野低著頭,不讓旁人看見他的笑意。
夏野:“我怎麼敢這麼說前輩。”
簡飛仰插嘴道:“確實只有你敢這麼說隊長,我還從來沒見過誰敢問隊長怕不怕變異物的。”
車廂里響起一陣笑聲,氣氛驟然松弛下來。
池晝無奈的說:“我還沒這麼可怕吧。”
“我們一組的氛圍,誰來誰知道,”簡飛仰說,“夏野,你以后就知道了,隊長執行任務的時候那個氣勢啊,我只能說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夏野沒說話,低著頭,專注的擺弄著池晝給他的那柄槍。
他的心臟比平時跳得快幾分。
他發現自己好像很喜歡跟池晝開玩笑。
這讓他覺得自己離他們跟近,不再是十二區里等待他人拯救的孤兒。
—
沖著太陽鬼哭狼嚎一陣后,人面樹們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
幾百只手臂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響,重新恢復原位。
夏野低聲問:“他們會沖上來嗎?”
池晝:“不會,儀式結束了。”
他顯然對這種事很有經驗,對簡飛仰做了個手勢:“跟上他們。”
“對了,行動指南背下來了嗎?”池晝轉過頭,對夏野比了幾個令人眼花繚亂的手勢,“暗號都記住了嗎?”
夏野點頭,他雖然稱不上過目不忘,但對于書本中的重要信息,他有超乎常人的敏銳。
“你速度還挺快,”池晝意外道,“當年簡飛仰背了足足兩個月,出任務的時候在車上都還在看手冊。”
簡飛仰順口抱怨:“那麼長,誰記得住?隊長你就別說我了。”
池晝從不罵人,在特別行動部是出了名的“好脾氣”。
簡飛仰曾經以為這是真的,直至他發現池晝確實是不罵人,池晝只會在你做不好的時候冷冷的看著你笑。
那個壓迫感,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夏野不就記住了?”池晝指著高速公路,“就你話多,一會兒跟丟了,你拿什麼賠?”
之前擠得密密麻麻的高速公路上,人面樹正如潮水般退去。
他們走起路來很快,不是用兩條腿走路的,而是用無數從身上長出來的枝椏。
一根根枝椏像是蜘蛛的腿,在公路上無限延長,拉扯著尚且保持著人類形態的身體,以每秒鐘五六米的速度移動。
看了這幅光景,夏野終于明白這些東西是怎麼忽然出現的了。
藉由遮天蔽日的黑雨,人面樹們在高速公路上飛速移動,神不知鬼不覺的包圍了越野車。
他們并不是來找人的,他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等待太陽。
—
隨著離高速公路的出口越來越近,人面樹們的速度變慢了。
他們身上的枝椏慢慢回縮,收進四肢之中,人類的腿再次發揮了作用。
“我靠,這是在干嘛?”簡飛仰踩了個急剎車,避開面前忽然出現的小孩,“這鬼地方怎麼會有小孩?”
“因為黑夜結束了,”池晝舉著手機,咔咔拍了幾張照片,上傳到特別行動部任務系統,“注意看,他們退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