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聲音很輕:“我看了很多遍,印象很深。”
“那是聯盟宣傳片的內容,”池晝笑容發苦,“實際上,軍部對圣湖束手無策,幾度打算放棄……他們一直不是什麼骨頭硬的人,但我不想放棄。”
“離開太陽系后,人類在宇宙中漂流了多久,才找到現在的星系?我不認為放棄是一個好的選擇。”
池晝下意識的去摸煙盒。他有些不太好的小習慣,比如煩心的時候喜歡抽一支煙。
“夏博士找到我,說他研發出了新一代機甲,對,就是‘普羅米修斯’,當時它還叫做‘盜火者’。他說,這臺機甲是劃時代的武器,可以讓我深入圣湖,問我愿不愿意試一次。”
夏野問:“我爸?”
“嗯,他一直是聯盟第一機甲師,‘鐵騎’也是他的杰作。”
談起故人,池晝的聲音總算和緩了些許。
“當時的‘普羅米修斯’還是原型機,性能尚不完整,但我等不了了。”
“圣湖是整個上七區的心臟,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設想。”
一時間,池晝陷入回憶:
“我駕駛‘普羅米修斯’,獨自去了圣湖。”
“在圣湖的湖底,我發現了一個實驗室。”
夏野靜靜的聽著,他察覺到事情不對勁。
“跟剛剛那個地方一樣?”夏野問,“里面全部都是……‘你’?”
“對,”池晝點頭,“實驗室里有五十六個實驗倉,全部都是‘我’。”
“‘女王’正在那里等我。”
池晝的唇角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它說,它選擇了我作為它的容器,我應該感到榮幸。”
夏野緊緊抿著嘴唇,他感到一陣憤怒。
對于池晝而言,這種事顯然是一種侮辱。
他是可以將生命奉獻給人類的哨兵,而外星生物居然想占據他的意識。
“據說,它們進行了五十六次實驗,全部失敗了,所以選擇了等我過來談判。”
池晝冷笑道:
“我懶得聽它們廢話。”
后來的事,夏野已經知道了。
池晝擊殺女王,取走了它的蝕骨,制成了長刃“天道”。
只是,池晝所說的版本,跟他在聯盟宣傳片上看到的全然不同。
那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人類英雄故事,而是一曲悲歌。
“不要這幅表情,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池晝說,“大人最擅長說謊。”
他順手揉了一把雪豹的頭。這是他新的小習慣,在不能抽煙的時候,他下意識會摸一把夏野的精神體。
夏野悶悶的說:“這對你不公平。”
“沒什麼公平不公平的,這都是我自找的,”池晝看向紅杉林的深處,“守護人類是我的宿命。”
他的聲音平淡,更令夏野覺得不忍。
他明白池晝的意思。這都是他自找的,他自己為自己套上枷鎖,決心成為人類的哨兵。
是他的正直讓他走上了這條路。
夏野伸出手,毫無預兆的將雪豹撈進了懷里,雪豹猝不及防被主人摟住,發出一聲嗷嗚輕叫。
夏野抱著雪豹,像抱著一只巨大的玩偶,遞到池晝面前。
“給你摸一下。”
—
地面忽然震動起來,整片紅杉林跟著搖晃,簌簌的樹葉從空中落下,扎進黏膩潮濕的土壤。
穿過足足有三米高的茂密草叢,夏野的眼前出現了一片廣闊的空地。
銀灰色的土壤,空氣中殘存著焦糊的味道。
“從外面看不出里面會有這麼大的空間,”池晝說,“領地中的領地,這種情況很少見。”
空地的中央,佇立著巨大的王座。
那一看就不是為人類準備的東西,幾乎有三層樓那麼高,座位看起來像是一個足球場。
沒有任何裝飾物,僅僅是流線形態,流露出一股荒謬的冷意。
“那是‘女王’的位置嗎?”夏野問。
“不知道,上次沒這麼大的陣仗。”
池晝饒有興致的端詳著空地中央的王座,逗弄過夏野的雪豹后,糟糕回憶給他造成的影響已經完全消弭了。他又恢復了那副漫不經心、一切盡在掌控的神情。
“看來它們進化了,”池晝說,“黑色方碑,它們在學習我們的文明。”
夏野問:“《太空漫游2001》?”
他看過那部電影。那是在古地球時代,人類對于宇宙的終極狂想曲。憑空出現的石碑開啟了智人時代,他們將那塊黑色方碑稱為[啟示器]。
現在,黑色方碑出現在了外星生物的領地之中。
刺骨的寒風從紅杉林外席卷而來,大地的震動變得更加強烈,幾乎到了山崩地裂的程度。
已經開始有紅杉倒下了。
堅韌的樹木抵抗不住狂妃,繁復的根系被連根拔起,卷至半空之中,被風眼吞沒。
銀灰色的土壤上出現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縫,仿佛有什麼即將破土而出。
池晝的黑龍騰空而起,與風眼遙遙對峙。
夏野第一次看見黑龍的全貌。威嚴的、莊重的龍,只生活在神話傳說中的龍,蛇身鱷首,修長的身軀宛若流云,漆黑的鱗片閃著寒光,尖銳的利爪曲起,準備隨時進攻。
遮天蔽日,勢不可擋的龍。
跟夏野的想象一模一樣。
“它要出來了。”
池晝的手按著刀柄,“天道”正在刀鞘中長鳴。
“夏野,”他扔給夏野一個小盒子,“交給你了。”
是普羅米修斯。
夏野沉默的接過了啟動器,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池晝的信任。他將生命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