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晝遞給他一只玻璃杯:“喝點水吧, 你咳得太厲害了。”
玻璃杯觸手微燙,是最適宜入口的溫度。
溫熱的水流過干渴的喉嚨, 給他帶來些許慰藉。
夏野小聲說:“謝謝。”
“跟我還謝什麼,”池晝滿不在乎的回答,“剛剛做噩夢了嗎?”
夏野沉默片刻,不確定是否要告訴他。
夢里的場景詭異, 濃密的大霧和似是而非的妹妹, 顯然蘊含著某種隱喻。
他知道池晝是最正直的人。聯盟的希望,人類的救世主,對外星生物毫不留情的鐵血哨兵。諸多名詞構成了池晝的人生, 他不知道池晝會如何看待這件事。
“不要猶豫,殺了它。”
他還會對自己說這句話嗎?夏野不知道。
“……不算是噩夢。”夏野說。
“是嗎?”
池晝平淡的語氣里帶著縱容,顯然是知道他沒說實話, 體貼的換了話題:
“現在眼睛能看見了嗎?”
夏野搖搖頭:“看不見。”
房間里開著燈, 池晝伸出五指, 在夏野面前晃了晃。
夏野沒有反應,清亮的眼睛中一片空茫,看向不知名的遠方。
“完全看不見?”池晝的語氣變了,“不應該啊。”
夏野反倒平靜了下來,倒不是因為適應了黑暗,而是因為他隱隱感覺到他的眼睛或許跟夏芷有關。
夢境預示了太多的問題。他不確定是否要去解決它們。
如果說他唯一的親人就是“問題”本身的話……
那他愿意繼續活在黑暗之中。
—
“大量消耗精神力會造成短暫的器官失衡,理論上這樣的失明很快就會恢復,”池晝抬起手腕,再次確認了一遍時間,“已經三十五個小時了,這不合理。
”
他的聲音不再平靜。夏野聽得出來,他的語氣里含著焦急。
夏野心中生出幾分愧疚。
他在孤兒院說過許多無傷大雅的謊言,但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緒,大多數時候,他對別人的想法漠不關心。
夏野后知后覺的發現一個問題,他在讓池晝為了他擔心。
“我沒事,”夏野硬著頭皮開口,“不是什麼問題。”
池晝沒回答他。銳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來回打量著他。
室內彌漫著尷尬的沉默。
夏野感覺他的視線像是有實質一般,細致的掠過他的每一寸皮膚,頭發、額角、嘴唇、肩膀和手腕,無一不在他的審視之下。
不由自主間,夏野放慢了自己的呼吸。
池晝沒有釋放精神力,僅僅只是看著他,以一個人類的方式注視著他,就已經令他覺得緊張。
片刻后,池晝嗤笑一聲:“小騙子。”
他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落在夏野的耳朵上。
夏野確信,自己被看穿了。
“夏野,我說過的吧?”池晝在他的身邊坐下,“不要懷疑我。”
夏野感覺池晝拉過了他的手,干燥溫暖的掌心將他的手包圍,帶著些許安慰的意味。
“我是你的隊友,”池晝說,“我可以把生命交給你,希望你能明白。”
夏野低低的“嗯”了一聲。
“雖然沒有經過聯盟的認證……跟其他人也不太一樣,”池晝緩慢的說,“但我是你的哨兵,至少現在是。”
“你為我提供精神屏障,我保護你的安全,這是屬于哨兵向導的合作方式。”
他的精神領域驟然擴張,將夏野包圍其中。
“夏野,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進入我的精神領域。
”
夏野睜大了眼睛,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緊,直至指甲陷入掌心。
他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對于哨兵而言,精神領域是最重要、也最脆弱的地方。
夏野的聲音很低:“你不會后悔嗎?”
“不會,”池晝語氣篤定,“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沒有問題。”
夏野的呼吸變得沉重。
作為黑暗向導,他比一般的向導更容易進入哨兵的精神領域。
池晝的領域毫無遮擋的向他敞開,只要他愿意,就可以越過屏障,對池晝擁有絕對掌控權。
對于池晝而言,這是最高的誠意,完完全全、毫不保留的信任。
“為什麼?”夏野問,“我們沒有這麼熟吧。”
池晝似乎是笑了一聲,又好像沒有:“夏野,有沒有人說過你像貓?”
夏野不說話。他很想看看池晝此刻的表情,可惜他看不見。
“我沒你想象得那麼脆弱,進入我的領域不代表什麼,”池晝好整以暇的說,“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你可以相信的人,你不用覺得有負擔。”
夏野輕輕應了一聲。
“真的不試試?”池晝笑道,“當我的向導應該挺好玩的。”
有什麼堅不可摧的東西正在融化。
池晝的信任真誠熾熱,像一簇火焰,令他難以抵抗。
他現在知道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將池晝當做信仰了。
與宣傳片中的幻影相比,真實的池晝更像是神的化身,但他不想沉淪。
夏野搖頭:“我不要。”
—
他偏過頭,說起自己的夢境:“我確實做了噩夢。”
聽完之后,池晝的神色嚴肅了幾分。
“你在夢里看見了濃霧,無數火球從天上落下來?”他確認道。
“是的,”夏野回憶著每一個細節,“兩邊有很多沒有完工的建筑,感覺很熟悉,但我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
他跟池晝描述了一遍那些建筑,池晝沉默良久。
片刻后,池晝終于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