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長嘆一口氣,滿懷期翼的看著夏野。
這種時候,她又顯得像是她原本的模樣,熱情而耐心,對所有人心懷善意。
一個人的軀體里,仿佛裝入了兩個靈魂。
—
夏野的視線從她臉上掃過,不動聲色的問:“這個視頻是在什麼地方看見的,你還有印象嗎?”
老板娘神色一僵,似乎夏野問了她什麼致命問題一般,渾身都哆嗦了起來。
她小心翼翼的抬眼,跟夏野視線相觸的瞬間,又猛然低下頭,好像是不敢看他一般。
“不用緊張。”
池晝溫和的說:
“我們是來幫你的。”
他在笑著,笑意卻未到眼底,顯出幾分冰冷的味道,偏偏說話時聲線沉穩,自帶幾分安撫人心的感覺。
“那……那我就說實話了?”
老板娘支支吾吾的說:
“他們不讓我告訴別人……”
夏野盡量保持著耐心,說:“嗯,你說吧。”
他已經察覺到了異樣,池晝冰冷的笑容更是證明了他的猜想。
與其說是他們在試探老板娘,倒不如說是老板娘在試探他們。
她有備而來。
—
見他們上鉤,老板娘臉上出現了一絲藏不住的欣喜,好像終于要完成什麼目標一般,頗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再次打開了那個視頻。
半透明光屏在空中彈開,散發出冰藍色的光芒,帶著些許無機質的森冷。
天空毫無預兆的黑了下來,晚霞已經變成了鮮艷的赤紅,暈染出一整片如血一般的云。
光屏之中,視頻毫無預兆的播放起來,這一次,那個小女孩的聲音已經不僅僅只是驚恐,還多了幾分麻木。
“媽媽變得好冷,我給她蓋了很多被子,但她還是好冷,熱水袋也沒有用。
”
夏野注意到一個細節,小女孩說話的時候,手指正在無意識的抽動。
好像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手一般。
他下意識看向池晝,池晝朝他微微點頭,示意他知道他的想法。
上個視頻里還顯得很正常的小女孩,已經開始僵化了。
夏野狀似無意的問:“這個視頻又是什麼時候的?”
老板娘“啊”了一聲,茫然的說:“我不知道,它忽然就出現在我的星網郵箱里,怎麼刪都刪不掉。”
像是某種病毒。
—
半透明屏幕森冷的光芒里,小女孩的臉上落下兩滴淚。
渾濁的淚,水珠中似乎有淡淡的灰塵,將原本清澈的淚珠染成了黯淡的灰色。
人類的眼淚不該是這樣的。
她對著鏡頭,不停的掰著自己手指。
小孩的手指本該柔軟,可以彎曲至成人難以做到的程度,但她的手卻像是一根木筷一樣,直直的矗立著,完全沒辦法向著手背彎曲,甚至連握拳都顯得非常費勁。
“指節僵化了,”夏野小聲對池晝說,“看來這是軀體化癥狀的第一步。”
池晝點頭:“嗯,他們應該是全身上下一起僵化,一步一步變得行動遲緩。”
“光是看視頻很難確認思維和情感上的變化。”夏野說。
“嗯,”池晝回答,“她本來就是個小孩,思維發育不完全,很難當做參考。”
老板娘聽著他們的討論,一副非常擔憂的模樣:“沒救了嗎?”
夏野無聲的注視著她,仿佛是在沉默的對她說著什麼,但老板娘絲毫沒有察覺,只是在一旁自話自說:“這種事兒真是可怕,萬一我也變成這樣怎麼辦……”
很難形容夏野聽見這句話的感受。
曾經某個時候,這大概真的是老板娘的想法。
她擔心自己會發生異變,擔心自己變成一尊僵硬的石像,除了眼珠哪里都無法動彈。
可是,當她真的說出這句話時,她卻已經成為了詭譎事件中的一環,不知不覺中當了倀鬼。
外星生物藏在暗處,將她變成了自己的傀儡。
這樣的景況,令夏野覺得難受。
—
他按捺住自己的情緒,盡力表現得理性。
他需要確認一件事。
究竟是這些視頻先出現,還是石像化的人先出現。
餛飩攤的老板娘是重要的線索。他們本以為她是異化程度最輕的人,現在看來,她應該是異化程度最重的人。
石像病污染事件顯然和人面樹不同,人面樹是將人類徹徹底底變成一棵樹,甚至連生活的習慣也無限向樹木靠攏。
被人面樹異化的人類,不僅全身會纖維化,還會對產生太陽崇拜,僅僅依靠光合作用就可以生活。
石像病卻有所不同。
它似乎是先將人變成石像,再將石像變成人,只是,由石像再變成人的人,還是不是真正的人類就不好說了。
第二個視頻播放完畢后,夏野問道:“在收到這些視頻之前,你去過哪里?”
這個問題徹底難倒了老板娘。
她扶著腦袋,苦思冥想一番后,腦中既然空空如也,完全沒有那之前的記憶。
在老板娘的印象中,她某一天收到了視頻,接著陷入了恐慌之中,很快就看見周圍的人一個個變了模樣,每天除了擔心自己跟著變化以外,幾乎沒有什麼思考其他事的余裕。
見到這個視頻之前的記憶……
她是完全不清楚了。
—
老板娘皺著眉頭,喃喃道:“我怎麼不記得了呢?這怎麼可能不記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