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根本不能算是一種攻擊,而是直擊內心的溫柔一刀。
他的思念,他的渴求,他所珍視的溫暖,在圣者的眼中不過是攻擊他的武器。
夏野站在雨幕之中,冰冷的雨點落在他的身上,帶走他的體溫,也驅散了不停想要侵入他意識之中的聲音。
保持冷靜。夏野對自己說,時刻保持冷靜。
站在樓道中的少女顯然還沒有放棄,它眨著眼睛,濃密的眼睫毛像是蹁躚的蝶,令少女的表情顯得更為楚楚動人。
“哥哥,你怎麼還不進來?媽媽說飯都做好了,大家都在等你。”
甜軟的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一聲聲的誘/惑著他。
—
夏野沒有抬頭,精神力在他的周圍構筑出堅固的屏障,令少女的蠱惑無處循形。
他知道這不是他和圣者的對峙,某種意義上,這是他和自己的對峙。
與過去、與感情的對峙。
暴烈的雨落在他的眼角眉梢,襯衫已經完全濕透了,柔軟的布料顯現出某種半透明的質感,勾勒出少年人勁瘦的腰。
“看起來真美味……”
神殿之中,圣者喃喃自語。
“這麼纖細單薄的身體里,怎麼會有這麼豐富的精神力,人類真是神奇的物種。”
圣者忍不住走下了寶座,向著半空中的圖景伸出了手。
由精神力構筑而出的屏幕上,正映現著夏野和次等種對峙的情景。
這一幕實在太美了。敞開的門隔開了黑暗與光明,泛著暖橘色光芒的樓道中,少女的肌膚白皙柔軟,像是一個最美好的夢,人人都應該為她沉.淪,而本應該走進這個陷進的人卻站在門外,被漆黑的雨幕包圍,冰冷的雨毫不憐惜的砸在他的身上,打濕他的額發和衣角。
圣者堅信,不可能有人不會沉.淪在它所構筑的溫暖下,尤其是夏野這種什麼都沒有的人。
吞噬虛影后,它得到了很多關于十二區的記憶。
圣者在那些記憶里看見了夏野的人生,從孤兒院抱回來的小孩,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好日子,養父母卻在意外中雙雙身亡,又不得不帶著妹妹再次回到孤兒院。
它聽過那些人的竊竊私語,夏野的鄰居們用一種可憐又可惜的語氣說著,他小小年紀沒了父母,現在連養父母都沒了,只能跟妹妹相依為命,昨天我看見夏野抱著妹妹哭呢,多可憐的小孩,還不到十六歲,就經歷這種事。
圣者感到興奮,不知是被抽取出來的情感所影響,還是它真的這樣覺得,總之,在看見夏野的過去時,它感到一種由衷的興奮。
這麼痛苦的靈魂,一定會非常美味。
—
圣者想象過無數次夏野的味道。
加入了檸檬和薄荷的氣泡水,夏日里冰過的甜西瓜,冒著清爽泡沫的啤酒,它反復品味著從人類身上抽取的記憶,猜測著夏野會是什麼味道。
現在,它離他只有一步之遙。
透過半空中影像,圣者癡癡的注視著夏野。
它情不自禁的向他靠近著,走下寶座,赤/裸的足踩在花紋繁復的長毛地毯上,纖細的腳踝上系著鈴鐺,發出一陣輕響。
愉悅的輕響,它就快要得到他了。
局勢正在逆轉。先前夏野給它造成的重創正在慢慢消弭,圣者本就是以精神力為食的生物,領地之中的人越是痛苦,它所獲得的力量越多。
“往前走,再往前走一點,對,站在他的面前,仰起頭看他。”
圣者狂熱的喃喃,隔著遙遠的時空,給次等種下著命令。
“告訴他,大家都在等你回來,他快要不能控制自己了……”
圣者伸出了手,觸碰著半空中的畫面。
雨滴正在從夏野的額發上滑落,透明的水珠緩緩下墜,像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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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到圣者的命令,次等種向前邁了一步。
它是由圣者分化而出的生物,不僅可以直接聯通圣者的意識,還可以隨時隨地從圣者的身上獲取力量。
為了壓制夏野,圣者向它輸送了大量的精神力。
少女的神情愈發栩栩如生,次等種從浩如煙海的記憶中提取出與夏芷有關的段落,模仿著她的語氣和神態,朝著夏野的方向走了過去。
“哥哥,我們回家吧。”
它三步并作兩步,蹬蹬蹬的跑下了樓梯,站在了夏野面前,仰起一張素白的臉:
“我們都等你好久了,媽媽做了你最愛吃的菜。”
乖巧,懂事,甜美,似乎與真正的夏芷沒有什麼區別。
夏野曾經無數次見過這樣的情景,夏芷的放學時間比他早,經常會先回家做作業,等到他回來的時候,便會腳步輕快的跑下樓梯,拉住他的衣角。
她會說,哥哥,我們回家吃飯了。
記憶里的畫面越是鮮活,夏野越是頭疼欲裂。
他知道這是假的,是圣者為了吞噬他而制造的幻象,但他卻無法抑制自己想一腳踏入陷阱的渴望。
有那麼一個瞬間,夏野痛恨自己身為人類。
受制于情感的人類,軟弱的人類,無法揮刀斬斷過去的人類。
他甚至知道眼前的陷阱里下一步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