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晰的記得科研所提供的關于哨兵向導匹配率的報告,以他的心跳頻率,很顯然已經達到了令人心驚的數值。
池晝沒有告訴任何人,更不會向聯盟要求匹配。他從來不是那種會屈從于本能的人。
但是,現在他明白了。
有一種本能是無法抵抗的,自遙遠的古地球時代開始,無數人類墜入這條長河,一條奔流不息、沒有后悔之路可以走的長河。
他心甘情愿的墜落。
—
短暫的沉默后,他抱住了夏野。
克制的、隱忍的擁抱,池晝的動作小心翼翼,手臂虛攬著他的背,像是在對待什麼易碎品。
淺淡的香味從少年的身上傳來,不是任何香水的味道,而是一種清爽的、帶著點陽光的味道,與雪原上冷冽的風交織在一起,令池晝微微眩暈。
黑龍已經在地平線上消失了,它的尾巴卷起了一層云,在湛藍的天空中留下一道痕跡。
池晝能感受到它的躁動。
他在抱著夏野的時候,少年的額發掠過他的唇,帶著雨水的氣息。
是那一陣他不存在的雨。他沒有為夏野撐傘的雨。
黑龍在他的腦海中低語,催促他將夏野抱得更緊,甚至得到更多。
但他的動作一直保持在禮貌的范圍,池晝早就明白黑龍是他的縮影,而他不能聽從于這種誘/惑。
直至夏野轉過了頭,問他:“為什麼這麼溫柔?”
他的語氣困惑,顯然是在思考這個擁抱與上次的擁抱有什麼不同。
在夏野看來,這一切是一樣的。
失控的哨兵需要一些安/撫,不論這種安/撫是什麼,精神疏導、言語或者是一個擁抱,如果是他能夠給池晝的,他都愿意給予。
“你上次……”
他抬起了頭,看著池晝的眼睛。
“不是這樣的。”
池晝的眼眸中,流轉的金色更為濃郁。
屬于龍的黃金瞳,正在他的身上復蘇,被強行割裂的靈魂緩緩在他的身上歸位,池晝感受到某種不同尋常的沖動,但他尚且能夠克制。
科研所沒有說過那個實驗的時效,或許是它的時效已過,被黑龍吞噬的意識不得不慢慢回到他的身上,再次由他自己控制,又或許是他的意識前所未有的強烈,與黑龍搶奪著歸屬于它的控制權。
不論是哪種可能,都是池晝沒有設想過的事情。
夏野喚醒了這種可能,在向導進入過他的精神領域后,一切發生了變化。
微小的、難以抑制的變化,連池晝自己都未曾察覺。
“上次是個意外,”池晝解釋道,嗓音有幾分喑啞,“我承認,上次是我失控。”
“是嗎?”
夏野凝視著他的眼睛,他毫無預兆的抬起了手,指尖觸到他的睫毛,動作輕柔,像是擔心會不小心傷到他。
“這次不算是失控嗎?”
他的手指從池晝的睫毛上劃過,帶來些微微的癢。
“你的眼睛是金色的。”
夏野指出他的異樣:
“黑龍已經回到你的精神領域,理論上不會再對你造成影響,但你還沒有恢復。”
池晝捉住了他的手,將它從他的睫毛上移開:“不要亂來。”
他的掌心滾燙,而夏野的手像是雪原上清冽的泉水,帶著一絲微微的涼。
“這算是亂來嗎?”夏野問他,“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眼睛。”
“不要看它,”池晝低聲說,“我說過的。”
他的手臂收緊了幾分,頭垂下來,額頭抵著夏野的額頭,黑色的發落下來,遮住了流轉著金色的瞳孔。
也遮住了濃郁得化不開的占有欲。
“黃金瞳會蠱惑你,”池晝解釋道,他的呼吸溫熱,落在夏野的鼻尖,“我不能保證我的理智。”
夏野回答他:“我不會被它蠱惑。”
雪原上折射著清淡的陽光,落進他的眼睛里,池晝清楚的看見,那雙眼睛冷靜而清醒,堅信著自己的理智絕不會被任何事物左右。
就像是曾經的他。
夏野說:“我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出于本心。”
—
雪原上的風歸于平靜時,流轉的金色漸漸從池晝眼中消散。
天色暗下去了,夏野的精神領域中,陽光的色澤比別的地方更為清淡,白天和黑夜的交界被模糊,只剩下一片淺淡的灰。
地平線的上方有稀薄的晚霞,淡淡的粉紅色,與微藍的天空交織在一起,描繪出某種說不出的溫柔。
清冷的月浮現在天空之中,與晚霞交相輝映。
風很安靜。雪原之中,不再有狂風呼嘯,只有輕柔的風吹過草地和樹木,令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池晝靠在一棵榕樹下,粗壯的樹干托著他的背,表皮粗糲,讓人覺得并不舒服。
夏野睡著了,呼吸清淺,纖長的睫毛在皮膚上投出一片淺淺的陰影。
他睡得不算安慰,眉頭微微皺著,好似在做一場噩夢。
池晝攬著他的肩膀,起初,他們并不是這樣的坐姿,只是像普通的朋友一般,客客氣氣的坐在樹下的草坪,任由粗糲的樹皮在襯衫上留下幾道痕跡。
但是夏野睡著了。
睡著之后,他遠不像平時那樣拒人于千里之外,半夢半醒之間,夏野下意識的尋找一個倚靠,順理成章的倒在了池晝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