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悔很多事,他未能發現的事,沒有阻攔的事,即使夏野說過這并非他的錯。
“不用在意我過去經歷了什麼,”夏野的聲音很淡,“我知道以后不會有那些事了。”
他順著池晝的目光,看向實驗室的中央,輕聲說:“現在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嗎?”
夏野的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墻紙完全沒有阻攔鐵質壁壘的溫度,毫無保留的傳遞到他的身上。
他們所在的地方很奇特。不知道為什麼,這間實驗室四面敞開,連置物架都是精鐵打造的開放型置物架,唯獨他們所在的這一處,是一尊用黃梨花木打造的高大神像。
神像很高,從地板直至天花板,臉部線條并不分明,卻仍舊能看出它的慈眉善目。
在這樣一間冰冷的實驗室里,它的存在顯得既合理,又不合理。
“我第一次來實驗室的時候,就發生了這種事,”夏野指了指沸騰的地板,面無表情的說,“那天,有人來拜訪他,是個報紙的記者,他們說,想采訪夏博士,了解一下實驗的最新進展,他說,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研究員,沒有在做什麼實驗,請他們回去。”
池晝安靜的聽著他說話,適時接上一句:“然后?”
“然后……他們吵了起來,他很強勢,讓這幾個記者滾回去,罵他們是第一區來的蛆蟲,那幾個記者被激怒了。”
夏野垂下眼睛,他很少回憶這些事,但今天情況特殊。
他和池晝一起靠在神像的背后,縫隙很窄,他和池晝肩膀靠著肩膀,手臂貼著手臂,連呼吸都仿佛纏繞在一起。
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事。
夏野沒有告訴池晝,從踏進這個實驗室的第一天起,他就希望有一個人從天而降,將他從這里帶走。
雖然現在他不需要了,但僅僅只是聽見池晝說的話,便已經足夠安慰。
—
整棟房子正在發出轟鳴,沉悶的砰砰聲沒有一刻停止,反而變得越來越大,好似有一頭巨獸正在蘇醒,僅僅是心臟的跳動,就已經令人膽寒。
夏野似乎對此絲毫未覺,沒有一點要出去看看的打算,只是和池晝靠在一起,小聲的說道:
“那幾個記者被激怒了,他們沒有老老實實回家,而是晚上又來了一次。”
池晝放輕了呼吸,認真聽著他說話。
夏野說:“他們沒有走正門,他們知道那張蛛網會吞噬所有對它有敵意的人,所以選擇了從窗戶進入,他們從第一區調用了直升機,落下懸梯,但在降落在屋頂上的那一刻,蛛網發現了他們。”
“蛛網是這所房子的防御機制?”池晝問,“它是游走的,對嗎?”
夏野點頭:“是的,它的蛛絲遍布整個房子,一旦感應到哪里有人入侵,便會自動集中,吞噬掉入侵的人。”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中呈現出某種近乎冷酷的平靜,像是為了將自己從這件事中完全抽離出來一半,格外平淡的陳述。
“那幾個人被吞噬了,掉進下面這些東西里,很快就消失了。”
夏野低下頭,看著半透明的地板。
地板之下,鮮紅的液體正在沸騰著,比剛才更為興奮,像是已經準備好享受大餐的猛獸,正等待著食物的降臨。
“我全都看見了。”
夏野眼瞼低垂,纖長的睫毛在他的臉上落下一片小小的陰影,遮擋住晦暗難言的眼神。
“那天晚上,我提早過來了,正好看見他們被吃掉。”
他朝著池晝靠近了一點,試探性的握住了他的手。
池晝沒有拒絕,反而十指張開,將他的手指扣緊。
夏野說:“當時,我就躲在這個地方。”
—
神像的背后,池晝抱住了他。
他知道夏野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什麼。
池晝不需要細想,就知道當時的夏野會有多恐懼。那個時候,他尚且不是這種對一切都毫不在意的人,他只是個普通的、會在意妹妹和家人的小孩。當那幾個記者在他的眼前化為烏有的時候,池晝完全能理解那是什麼心情。
“別看了,”池晝捂住了他的眼睛,“雖然有點遲,但這次有我。”
夏野拉住了他的手,微微搖頭:“沒關系。”
他毫不畏懼的看著地板下沸騰的液體,說:“你在這里就夠了。”
半透明的地板下,沸騰的液體已經越來越少了,它們通過管道,瘋狂的向著天花板聚集。
墻紙上的紋路似乎變得更暗了,鮮紅的紋理上流淌著金色的光,與那些液體一起奔向同一個終點。
“他們要過來了。”
夏野輕聲說,他凝視著天花板上的某個點,那一點像是整個蛛網的中心一般,紅得格外耀眼。
池晝將手探入懷中,按住了長刃。
夏野看了他一眼,搖頭:“沒用的,蛛絲不會放過任何人。”
—
夏野的話音剛落,一個渾身沾滿了血的“人”便從管道里滑了下來。
他的樣子很難再稱之為“人”了,倒不如說是保留了人類特征的血肉更為合適。
實驗室里的管道說不上很細,但絕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類可以通過的程度,除非將這個人擠壓到了極致,變成只有人類的大.腿粗細,才有可能從這管道中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