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野低低的“嗯”了一聲,他很久以前就想說這句話了。
—
他們站在一條幽深的走廊里,深紅色的墻壁上掛著油畫,濃重的古典派畫法,鍍金畫框上雕花繁復,流露出些許古地球時代的藝術氣息。
不過,油畫的內容就很耐人尋味了。
筆觸厚重,每一筆都像是畫者用盡了全力一般,惡狠狠的印在了畫上,留下了大塊大塊的顏料。
色彩很黯淡,黯淡得像是要融入黑暗之中,但在那黑暗之中,卻又隱隱畫著什麼東西。
高大的、長著無數枝椏的樹木,粗壯的樹干幾乎填滿了整個畫面,上面遍布著層層疊疊的皺紋。
繪畫人將皺紋畫得很細致,細致到幾乎有些沒必要的地步,每一筆都勾勒了出來,池晝能夠看得出來,那是使用了極為纖細的羊毫筆,一點一點琢磨出來的痕跡。
在油畫中,這種畫法并不多見,甚至于連這樣的筆都不屬于油畫的體系。
繪畫的這個人仿佛是想用盡自己畢生所學,去勾勒這樣一幅圖畫一般,將所有他能夠想到的技法全都用了上去。
以至于每一條皺紋,都像極了一張臉。
哭泣的臉,微笑的臉,吶喊的臉,崩潰的臉……
堆積在樹干之上,充斥著整個畫面。
“這是夏博士畫的?”池晝在一幅畫前駐足,“他的審美果然奇特。”
夏野點頭:“是他畫的。有一段時間,他非常沉迷畫畫,幾乎不怎麼回家,即使回家,也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一直念叨著各種繪畫技法。”
池晝略顯詫異:“我在科研所的時候,沒有聽說過他有這個愛好。
”
“只有那一段時間,他有這個愛好,”夏野說,“他說有神降臨在他的身上,這是上帝的指示,要他將這些東西畫出來,如果他不能完成這些畫作,神會降下懲罰。”
池晝沉吟片刻,分析道:“那可能是他第一次跟外星生物建立聯系。”
夏野:“我之前不知道,或者說,我一直不知道,直到我在圖書館里看見他和光球的融合體,我想起了很多事。”
他頓了頓,有些艱澀的說:“我覺得……他應該一直想成為它們。”
池晝將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沉聲說:“對于人類的身份,他缺少認同。夏博士對機甲的癡迷非常有名,但是他沒有覺醒,無法通過機甲提升自身的力量,所以,他建立了基因序列改造計劃,主旨是給未能覺醒成為哨兵向導的人一個機會。”
“不得不說很瘋狂。”
夏野的聲音很輕,他的腳尖在地板上點了點,半透明的地板下一片漆黑,似乎潛藏著什麼東西一般。
“我有時候會覺得,這棟房子是他飼養的寵物,它不是活物,也不是物品,很難界定它究竟是什麼,但他對它非常寵愛,每次提起這棟房子,神情中都充滿了自豪。”
池晝說:“夏野,你有沒有想過……”
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油畫上,那棵長滿了人臉的巨樹通向天空,枝椏無盡伸長,充斥了整個畫面,直直的延伸出畫框之外,像是要沖破畫面,來到人間。
“他想飼養的是外星生物。”
池晝指著那副畫,手指在虛空中描摹著那些枝椏和樹葉,冷聲道:
“這幅畫上的人面樹,是不是有點面熟?”
夏野無數次從這條走廊上經過,對于這幅畫中的內容早已爛熟于心。
“是的,”他想起上次任務的經歷,“是龍固鎮的人面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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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晝幾乎是在冷笑了,他將這幅畫拍攝下來,上傳至星網系統,不出意料被攔截了。
這棟房子里裝載了信號屏蔽系統,隔絕所有從房子里發出的信號,不論是星網系統,亦或是科研所的系統,全都無法上傳照片。
這一套系統非常智能,它不會隔絕室內與外界聯系的通道,但它不允許任何人泄漏室內的情況。
池晝嘗試了幾次,最終只能將照片加密保存,等他們出去之后,再發給科研所研究。
“他與外星生物建立聯系之后,未必沒有在‘首領’的成長過程中推波助瀾,”池晝說,“過去的幾十年里,外星生物的進化微乎其微,它們不會說話,沒有思想,是只會咆哮的野獸,但是最近我們遇見的外星生物,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進化。”
夏野喃喃道:“他加入了它們的集體無意識……”
池晝點頭:“是夏博士促使了它們的進化,又或者說是它們被他操控。”
夏野很難接受這樣的事實,無論如何,夏博士至少是一個人類,在他身為人類的時間里,他理應和人類站在一起,但是他沒有。
“他對于力量的向往,已經到了可怕的程度,”池晝冷靜的分析,“這是必然的結局。”
夏野點了點頭,低聲說:“我只是覺得他不應該做出這種事。”
“夏野,”池晝的聲音里多了幾分嚴肅,“有的人不配稱之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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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晝拍下了走廊中的每一幅畫。
正如他所設想的那樣,第一幅油畫是人面樹,第二幅畫上是圖書館,第三幅畫上是高.聳入云的神殿……每一幅畫上,都預示著一個潛伏在聯盟之中的外星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