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野從一群黑袍人的簇擁中走出來, 徑直穿過整條走廊,走向污染檢測室, 路過方前面前時,他忽然轉過頭,看了方前一眼。
輕飄飄的,沒什麼重量的眼神,卻讓方前打了個寒噤。
第六感告訴他, 他可能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對了,”站在污染檢測室門口, 夏野忽然問,“不問問我的問題是什麼?”
方前硬著頭皮問:“什麼?”
夏野忽然提高了聲音,令整條走廊上的人都可以聽見他的問題:
“污染監察所的負責人,真的還是人類嗎?”
他的問題一出, 黑袍人齊齊抬頭, 臉上滿是震驚,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方前臉色難看,他怎麼也沒想到, 夏野會問這個問題。
夏野進入軍校不過一年,對第一區各種傳聞漠不關心,幾次有陸鶴順出席的活動, 他都不在現場, 這還是第一次進入污染監察所, 不知道是什麼地方露了破綻,讓他問出這種問題。
思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
方前對黑袍人一揮手,示意他們該干嘛干嘛去,等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走,他才轉過頭來,盯著夏野,問:
“池晝讓你問的?”
“您誤會了,”夏野淡笑道,“池隊在北線,我們沒有聯絡。”
方前壓低了聲音,語氣卻是毫不客氣:“你們沒有聯絡?夏野,你是他的向導,特別行動部的臨時負責人,你們會沒有聯絡?這種事不必瞞著我們,三天前,你接到過一通來自北線的電話。”
他往檢測實驗室里一瞥,工作人員已經抬起了頭,觀察著這邊的狀況,眼看著就要走出來了。
方前語氣一變,溫柔的勸說道:“夏野,你還年輕,實力出眾,我們不會為難你。對了,我們污染監察所也有軍校生培養計劃,不如你了解一下?”
“你也知道我是池晝的向導啊,”夏野抬起眼皮,漫不經心的說,“我和我的哨兵打電話,有什麼問題?”
他的視線冰冷,從方前的身上掃過,淡淡的問:“前線的電話線路全部來自聯盟總署,池晝使用的線路經過‘夏娃’親自加密,污染監察所是怎麼知道的?”
方前的額頭上沁出細密的冷汗,污染監察所當然沒有權限監聽前線的電話,從職能上說,他們這是徹頭徹尾的違規越權。
剛剛想逼問夏野說出真相,一時情急,竟然讓他抓住了把柄。
“方先生沒什麼事的話,我先進去了,”夏野略一點頭,抬腳走進了污染檢測室,“我趕時間。”
從方前的身側經過時,夏野聽見了他瘋狂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似乎被他氣得夠嗆。
夏野無聲的笑了一下,心情好了幾分。
看方前的反應,便知道污染監察所只是知道有這通電話,不知道具體的通話內容,否則,就以池晝聊的那些閑天,實在沒必要專門拿出來說事。
……難得從北線打來電話,卻不說些正事,只談風花雪月。當時,夏野還覺得有些浪費,現在看來,池晝大概對此早有防備。
不愧是他們的隊長,思慮周全。
夏野的笑意里多了幾分真心,連帶著看污染監察所的工作人員,都覺得順眼了許多。
更奇怪的是,他總覺得自己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心里像是住進了一只小鳥,不停的唱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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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窗外,方前臉色陰沉。
他站在暗處,看著室內的情景,夏野跟著工作人員上了儀器,開始檢測,動作順從,沒有一絲抵抗的苗頭。
跟剛剛的態度完全不一樣。
難道是自己惹到他了?
方前正在思索之際,一個黑袍人悄無聲息的走到他面前,低聲說:“方先生,陸長官讓您去一趟辦公室。”
方前悚然一驚,剎那之間,又想起了夏野剛剛的問題。
他的額頭上頓時起了一層薄汗,三步并作兩步,朝著陸鶴順的辦公室去了。
陸鶴順正在辦公室等他,方前剛一進門,一個燭臺便砸了過來,哐當一聲落在他的腳邊,激起一陣塵埃。
方前心里一抖,卻不敢后退,只得站在原地,硬著頭皮看著他:“老師,這麼急著叫我過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麼?”
“重要的事?好問題啊,”陸鶴順整個人隱沒在陰影里,涼涼的問,“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嗎?我最討厭的就是,有人發現我不人不鬼,現在倒好了,這兒每一個人都在傳,我到底是不是人類!”
直至站在陸鶴順的辦公室里,方前才終于反應過來。
夏野跟他打那個賭的時候,根本無所謂輸贏。任憑他們怎麼操縱檢測結果,只要他問出這個問題,就是在所有人的心里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負責聯盟污染事件調查的污染監察所管理者,有可能早已被污染。
有什麼事比這更令人驚悚?
污染監察所內的懷疑之風,很快就會吹到其他部門,再吹到大街小巷,最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屆時,陸鶴順的每一個行為,都會有人拿著放大鏡觀察。
多次缺席聯盟重要演講,甚少在污染監察所內露面,連總署述職都由下屬代勞……這里面的任何一件事,要追究起來,都可能成為陸鶴順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