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一個,”夏野搖頭,“你把他們怎麼了?”
“沒什麼,”池晝拍拍他的背,動作很輕,“先休息,等會醒了再跟你說。”
飛行器內置兩個休息倉,此時都亮起了藍色的燈,代表它們已經調整至休憩模式。
白噪音如水流般傾瀉而出,令夏野緊繃的神經驟然一松。
“飛行器里有靜音室模式,”池晝解釋道,“適合恢復精神力。”
夏野點頭。
飛行器沖出了天幕,升上了預定軌道,向著漂浮在宇宙中的南線接駁站一路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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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野醒來時,舷窗外已經隱隱可以看見接駁站白色的外殼。
南線接駁站是聯盟在外星系的布局之一,主要功能是為戰艦提供太空中轉基地,一般情況下,聯盟很少啟用這個接駁站。
接駁站通體潔白,使用了最新技術打造,漂浮在漆黑的太空之中,宛若一座憑空出現的孤島。
“醒了?”
池晝的聲音從他的身后傳來,低沉喑啞,語氣溫柔。
“嗯,”夏野回答,“剛醒。”
他的視線從舷窗外收回來,落在池晝身上,池晝仍然穿著特別行動部的制服,但已不像方才那麼冷硬了。他沒穿外套,只穿著白色的襯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肌肉勻稱的手臂,力量感十足。
他遞給夏野一杯牛奶,拉上了舷窗的擋板。
“別看了,”池晝說,“看多了,會覺得很孤獨。”
夏野靜靜的看著他:“但宇宙中的星星比較亮。”
“是很亮,所以更覺得孤獨,”池晝在他的身邊坐下,“星星是永遠不會變的,無論時間過去多少年,它們都閃爍著一樣的光芒,在它們面前,人類的渺小被無限放大了,人會清晰的意識到我們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塵埃,無足輕重,隨時都可能消失。
很多人都受不了這個。”
夏野問:“你呢?”
“我?”池晝苦笑了一下,他下意識的想否定,但夏野正在看著他,眼神清澈,讓他說不出謊話。
“偶爾吧。”說話的時候,池晝移開了視線,不再去看那扇舷窗。
偶爾,真的是非常偶爾,他會在太空中感到孤獨。不是在只有他一個人的小型飛行器上,而是在基地接駁站的人潮之中,在緊張戰事的間隙,同僚們慶祝剛獲得的勝利時,他總會不由自主的注意到舷窗外亙古不變的星空。
想起在太空中變成塵埃的那些人。他似乎不像大多數人一樣擅長遺忘。
夏野的手指移動了微妙的距離,正好貼著池晝的手,溫度微微發涼,池晝下意識的捉住他的手,握在手心把玩。
池晝問他:“星星這麼亮,但是又這麼遠,你不會覺得孤獨嗎?”
“我不會,”夏野搖頭,他頓了一下,聲音低下去,“我知道你在這里。”
池晝抬起眼,溫柔的注視著他,半是鼓勵,半是誘哄:“怎麼說?”
“我們身處宇宙之中,會感覺到孤獨是很正常的事,人類不會飛行,在這種空茫的地方會失去方向感,從而懷疑自身存在的意義,”夏野解釋道,“但是我有我自己的錨點。”
“是我嗎?”池晝問。
他的聲音很低,藏著點難以察覺的緊張。
“嗯。”夏野點頭。
他難得這麼坦誠。這架飛行器里只有他們兩個人,茫茫宇宙之中,除了彼此,他們什麼都看不見。這種時候,任何偽裝都失去了意義。
“把舷窗打開吧,”池晝說,“我陪你看星星。”
夏野拉開了舷窗的擋板,星光從小小的窗口中傾瀉而入,點點閃爍的繁星之間,可以遙遙看見潔白的接駁站和遍布黃沙的人類聯盟。
這種感覺很奇妙,世界上明明有那麼多的人,但現在和他一起漂浮在宇宙之中的只有池晝。
觸手可及的唯一。
夏野凝視著星空,不知何時,池晝站在了他的身后,伸手過來,按下了舷窗上的按鈕。
剎那間,白色的外殼如同褪去的潮水,從舷窗旁邊開始蔓延,一路剝離到中軸線,最終全數褪去,整個飛行器只剩下透明的骨架層,整個星空如同一幅畫卷,在夏野的面前鋪陳開來。
景色過于宏偉壯麗,夏野一時怔住,久久沒有出聲。
半餉,他終于回過神,問道:“這是?”
“隱藏功能,一般用在全景觀觀測的時候,”池晝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懶散的靠著椅背,“用來看星星也不錯。”
兩臺休息倉已經收了起來,飛行器中只剩下了兩張躺椅,為了不妨礙全景觀觀測的視野,連操控板都變成了透明,只剩下儀表盤發出些許微光。
圓形飛行器中,連墻壁和地板都是透明的,夏野靠在躺椅上,感覺自己仿佛躺在星空之中,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不見。
只剩下永恒不變的星空,以及他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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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器漂浮在宇宙中,以極快的速度掠過軌道,向著南線接駁站疾馳而去。
四周一片寂靜,除了彼此的呼吸聲,幾乎沒有別的聲音。
“夏野,”池晝忽然開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沒有去污染監察所,你要怎麼辦?”
“不會的,”夏野說,“你不會不來。”
“那麼肯定?”池晝問。
“嗯,”夏野回答,“我不會告訴他們赤霄紅蓮的下落,如果他們在我身上找不到突破口,還是會去找你,到時候,你還是得把我撈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