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富貴,不是親眼所見,我一小縣城女孩憑空都想象不出來。
榮子坤回到家,自有很多人簇擁著他,還不是什麼尋常保姆司機,而是三四個西裝筆挺的保鏢。
小姨牽著我的手,走進榮家的大門,對我說,「蔣嘉,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我呼吸有一瞬窒住了。
這棟房子的主人姓榮,小姨是榮太太,而我的姓是蔣。
這里怎麼可能是我的家?
迎接榮子坤的人里有個穿著得體西裝的男人。
戴著副銀絲眼鏡看著斯文,可他眼眸凌厲而陰沉,一眼望過來叫我很不舒服。
榮騫叫他表哥。
他是杜凜,是榮子坤妹妹的孩子,好似是榮子坤非常倚重的人。
他看著我,并不友善地問,「你就是舅媽那個啞巴外甥女,叫什麼?」
榮騫也不喜歡他,替我回答:「她是蔣嘉,還有她不是啞巴,只是有些自閉。」
自閉和啞巴這兩個詞,我都不喜歡聽見,于是我跟著小姨身后走了。
杜凜對榮騫說,「小妞冷冰冰的,還好臉蛋長得不錯。」
榮騫說:「那是我爸要接來的人,表哥,你對人客氣點。」
杜凜卻沉吟,「妹妹,榮家的妹妹。」
27
來到榮家這一年,我十七歲,榮騫十八歲。
縣城的教材和省城的不一樣,我要參加高考,那原本打下來的基礎毫無用武之地。
榮子坤知道后,笑說:「那你就和榮騫一塊上高一,反正你聰明,搞不好一年的時間就追上來了呢。」
榮騫初中是因為打架,休學在家待了兩年。
榮子坤本來想安排他上國際學校,將來去國外讀書,也是有錢人家的尋常操作。
可我來了之后,榮騫說什麼也要和我一塊上公立的重點高中,即便他知道自己功課是完全跟不上的。
我并無他法,只能像個伴讀書童般,陪著榮大少讀書。
同學見我和榮騫一起上下學,聽說我們是兄妹,卻姓氏不同,不免心有疑慮。
榮家在省城做了十幾年的生意,榮子坤早就是知名的房地產企業家,可家族內部的事情一直低調,實顯得神秘。
我們的后桌董子新不得其解,干脆直接問我們。
榮騫吊兒郎當地說:「蔣嘉就是我妹妹,怎麼了?」
董子新絲毫不見尷尬,說:「看著像青梅竹馬,哪里像兄妹。」
榮騫反而喜滋滋,「青梅竹馬……」
我懶得理他,抱著書本就挪遠了坐。
28
在學校我不怎麼說話,也沒有什麼才藝,不似榮騫一般長了一張十分招人的桃花面,會打籃球,也會跳韓國流行的舞種。
所過之處招蜂引蝶,拈花惹草,異性緣好到叫同班的男生嫉妒得發癲。
每次下班鈴一響,都有許多女生圍在窗口,只為多望一眼榮騫。
我則兩耳不聞窗外事,戴著耳機聽純音樂,埋頭扎堆在書山題海中,苦苦尋一條出路。
我之清冷,榮騫之招搖,漸漸在年級里出了名。
老師有多喜歡我,就有多嫌棄榮騫。
一個學期過去,我的成績已經殺到了年級的中上水平,榮騫則穩坐吊車尾的位置,卻毫無羞恥之心。
也對,成績對于我來說,是我打破舊的秩序,建立新的希冀,唯一的證明。
榮騫姓榮,一個姓氏足夠代表他作為天之驕子的所有資本,他的人生還需什麼證明?
我照舊沉悶地學習,他照舊開朗地扎堆運動娛樂或是女孩的追捧中。
我們座位雖在一起,可長期都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之狀。
29
第一個學期過去,榮騫的成績一塌糊涂,叫榮子坤大為惱火。
他雖怒其不爭,可對我也隱有責怪。
「同一個學校一個班級,還是左右同桌,我是搬座佛給他,他還真的不知上進?」
榮騫左耳進右耳出,小姨則是一臉難色。
繼母難當的道理,我不是看不明白。
榮騫雖口口聲聲喊小姨作媽,可榮家的其他人并不怎麼當小姨作一回事。
能到省城接受更好的教育,是小姨對我的恩惠。
同時我也不愿小姨因我受責備。
于是,我主動提出幫榮騫補習。
榮騫正在打游戲,聞言,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動作,耳麥里傳來他隊友的粗口。
榮騫充耳不聞,十分驚喜地望著我。
「我說,蔣妹妹,你可算看見我了。」
過去的半年,我卻是當他作透明的。
我簡短說:「拿上上次的卷子,我今天有兩個小時幫你查漏補缺。」
榮騫倒是依言配合,不過兩個小時后,臉色難看的人是我。
我不明白,同一個教室同一個老師,他怎麼可能連課本的三成都沒學進去!
榮騫撓頭,十分不要臉地表示,自從初中之后他就沒怎麼認真讀過書。
我由衷發問:「你是豬麼?」
榮騫大概覺得我在說笑,居然點頭,「我也不是不可以當豬。」
答非所問。
那天榮子坤應酬回來,是凌晨兩點鐘,路過餐廳,他好似撞鬼一樣發出驚嘆。
因為餐桌上堆滿了一排排課本,榮騫在我身旁哈欠連天,我則皺眉能夾死蒼蠅地幫他歸類各門學科。
能叫他那紈绔大少熬夜讀書,豈不是撞鬼。
跟在榮子坤身側的杜凜,一下子打開了餐廳的吊燈,神情嚴肅得像抓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