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費勁巴拉地幫他鏟除異己,估計也被他看在眼皮子底下。
我想捂臉。
我和他道行差太多,可想而知,我那些手段,在他看來肯定稚嫩到堪稱可愛。
「陛下現在知曉是誰了麼?」
「快了。」殿外的寒風嗚咽,給謝琛的語氣染上肅殺,「魚已經上鉤了……在此之前,世子還是留在宮里吧。」
他看向我,征求我的意見:「可好?」
遠處鐘鼓悠然厚重,綿延至太極殿的邊角。
我本想說,宮闈重地,我一個外臣久居,不合適。
但十一聲后,最后一落鐘響,我才想起,亥時過了,已到初二。
正月初二,是謝琛生辰。
他已經十年沒好好過生辰了。
鬼使神差的,我點頭道:「好。」
然后才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我住哪???
宮里除了謝琛就是被魏公公塞進來的美人,唯二的雄性生物,還是那只大白耗子——與謝琛有過命交情,替他試過牢房里的飯菜是否被下了毒。
18
謝琛直接安排我住在太極殿的偏殿。
這就沒事了。
宮妃們住的地方和太極殿中間,隔著一堵稱之為「前朝后宮」的墻,根本不用擔心會不慎沖撞到她們。
偏殿爐火熨暖,我卻有些睡不著。
我在愁要送點什麼給謝琛。
事實上,送什麼都會顯得刻意,雕個玉飾給他吧,沒材料也沒時間,下頓廚吧……我的廚藝能勉強達到好吃的地步,甚至能用面團捏幾只兔子哄他,但,總覺得怪異難安。
我實在焦躁,披上裘氅,開門時席卷的冷風讓我瞬間冷靜下來。
在漫天鵝毛大雪里,我發現正殿的燭火,還未熄滅。
已是子時末,而他還未睡。
謝琛有偏頭疼的毛病,很難入睡。
捏設定的時候,我想的簡單,無非是古代帝王將相,都有那麼一兩個怪疾,發作起來性格不定,剛好襯托一下謝琛的忍耐和城府——頭疼時仍舊神情如常、面不改色,還能和前來挑釁的反派談笑風生。
風雪灌入我四肢百骸。
好疼。
我想給當時冷漠搞人設的我一巴掌。
門口守著的侍衛以為我想見謝琛,正要通傳,我制止道:「不用。」
我踩著壁角和房檐,攀上殿頂,隨手掃開積雪,坐下來,拿起腰間配飾用的長笛,湊到嘴邊。
試了幾個音,發現能用,就先吹了一首曲子。
我寫文認真,資料也會查得詳細,謝琛要去塞漠軍旅磨礪,我就真的會搜集塞漠生活的圖文。
還有那里的民謠,我會放來聽聽。
印象里有一首哄孩子入睡的童謠,我隨手寫進了文里,那些渾身戴銀飾的北漠女子們,最喜歡哼唱。
而我的謝琛也聽過。
曲調輕快安詳。
殿前的燈影搖曳了幾番,似是有人起了身。
然后,燈火滅了。
我便又換了首曲調,隨意吹著。
曲子里有當年的荒漠,有曾經的少年,有一同走過的你和我。
即使我在書外,你在書里。
生辰快樂,謝琛。
贈君幾曲揚州調,愿君好夢得安眠。
19
翌日,晴光映雪,初陽高照。
謝琛清晨來找我吃了碗餃子,臨走時說:「世子的調子吹得不錯,我一夜無夢。」
這是最好的評價了。
前朝末帝昏聵,信任外戚,封了舅舅為燕王,把朝堂攪得烏煙瘴氣的。政事積壓嚴重,謝琛要收拾他們留下的爛攤子,匆匆放下筷子,又接見大臣去了。
回來的時候,身后還跟了個松籬清。
松籬清見到我,笑出八顆大牙,擠眉弄眼地道:「宮里頭住得還舒服不小世子?」
我:「……」
松籬清這個人吧,是謝琛在南陽識習時認識的,當初倆人見面,還干了一架,不打不相識。和謝琛那種禮讓三分的性格,也能爭執起來,可見松籬清當年為人猖狂,也是最近幾年才沉穩內斂了幾分。
「……還行,至少比在謝宅穩當安全。」我說道。
松籬清聽到這句話,驚異地壓低聲,對謝琛說:「你都和他說了?還沒到攤牌的時候吧?小心打草驚蛇。」
謝琛斜斜掃了他一眼,松籬清立刻閉嘴,然后沖我無辜地眨了眨眼,就走進了御書房。
我呆愣片刻,揣著熏球驚疑不定,在雪地里來回踱步。等松籬清同謝琛商議完,拋著虎符優哉游哉地走到我面前,我都沒注意到。
「想啥呢?神游天外。」松籬清拿虎符砸我。
我嚇了一跳,虎符卻被他一下子接住。
心里更亂了,我下意識望了眼御書房。
「誒,你家那位被幾個閣老給纏住了,還得周旋會兒。我就懶得陪他聽老學究們念叨了,先出來。」
松籬清已經是半退休的養老狀態,放了一半虎符在謝琛手上,以示臣服和皇權,另一半在自己手里。
兩塊一起,能調動所有軍隊,非緊急情況不可。
這是……要打仗?
開什麼玩笑?
松籬清是一把國之利劍,小說的文末,他已與林征神醫的關門弟子花未眠成婚。
這把利劍也該收攏歸鞘,沒有再現鋒芒的道理。
我隱隱約約有了不好的預感——
恐怕小說的尾線,已經因為我的到來,發生偏移了。
我也從上帝視角,啪嚓一下掉到局中。
「大將軍拿虎符作甚?」
「這不是我家小丫頭快出生了嘛,準備著給她抓周用的,添個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