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完藥,宮人收拾完東西,謝琛坐在床榻旁沒走,垂首注視著我。
我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發毛,咽了口唾沫,問道:「陛下還有何事?」
猝不及防地,我聽到謝琛喚了我聲:「羽霽。」
我頭皮一麻。
我的真名,就是「羽霽」,雖然我姓氏不是展,而是詹。
當初小說后期我實在寫得有點煩,幾次撂筆不想寫了,有個晉江女寫手告訴我:「那你虐一下你人物唄,虐完下線,虐虐就想寫了,包靈!」
于是我聽她的話,就直接捏了展羽霽這麼個壞胚。
名字的確是取自我本身的名字。
否則也不至于老侯爺叫了聲「羽霽」,我就立刻知道這個 NPC 十八線小人物,出自我的哪本書。
所以,當謝琛不再叫我「世子」,而直接喚我名字的時候,我心跳漏了一拍,直覺有些不妙。
謝琛的唇色很淡,今日他又是穿著繡金龍玄袍,整個人恍若水墨畫里徐徐走出的,只有黑白二色。本該極素雅,極仙渺,就如他平日里一樣。
但今天,這副水墨畫,卻仿佛是深山里的精怪隨意潑就的,畫中人難免沾染上幾分說不上來的邪氣。
我移開視線,就聽到謝琛說道:「當年在南陽拜師時,我給自己算過一卦。卦象說我,紫微星照,官印太勝,所以刑妻克子,危父累母,親友盡喪,病楚加身。知此之后,我能避則避,本想著十丈軟紅,心如止水,當個過路人就可……」
這段劇情我記得。
說白了,謝琛就是個天煞孤星的命,除了松籬清這種殺星轉世的人尚能相處一二,其余的,碰到他就要倒霉。
因此,謝琛塵世摸爬滾打十余年,都疏離克制,很少和他人深交。
「……但你是個意外。」謝琛淡淡地說道,像是在說與他無關的事,「思來想去,我留你在身邊,是我不對。」
他俯下身,捏住我的下顎,迫使我看他。謝琛眼眸色澤極深,我一貫是不敢多看,更何況這般近距離對視。
許久之后,他才放開我說道:「婁池影及他師門,暫在牢獄,宣平之叛逃至北疆,不日也能捉捕,此事很快就能全盤結束。羽霽,是去是留,隨你意愿。去,你回江城,你的事我絕不再越俎代庖,留……我們來日方長。」
22
謝琛讓我取舍。
雖然我覺得這事沒什麼好取舍的。
在這個世界,他整個人的分量,比其他所有人分量加起來都重。
二月中旬,花未眠生了個大胖小子。
據說松籬清一看是個帶把的,當場就喪了臉說:「咋不是閨女啊!我還想以后揍敢追她的小子呢。」
三月中旬,松籬清擺了兒子的滿月酒。這小肉團子抓周時,什麼都不要,唯獨拿著佛珠就往嘴里啃。
松籬清更喪了:「娘的這小子以后不會要出家吧……」
我在一旁偷著樂,把隨的禮送給了花未眠,就是一串菩提珠。
松籬清:「……」
花未眠倒是笑瞇瞇收下,道:「這個送的好,說不定以后真能用。」
忙完滿月酒,松籬清就要披掛上陣了。
因為漠北的大軍,快要打到望都了。
這兩個月,北方塞漠的異族,卯足了勁要打仗,屢戰屢勝,甚至俘虜了一位名將。一時間朝堂嘩亂,塞漠的蠻人也嘲笑說,這個新皇帝還沒以前的老頭子敢打。
謝琛置若罔聞,只命著早點疏散百姓,實在打不過就棄城。于是蠻人打得上了頭,長驅直入,打了雞血似的捅向望都,想要來個南北一統。
謝琛一直等到蠻人駐扎在離望都兩百里不到的榮華城,才對松籬清下了令:「打吧,不用留手。」
松籬清直接來了個斷尾環圍,整整兩個月的敗績,在一晚得以扭轉。
蠻人一根筋往里打,打了個直線型,他們的糧草供應道路很少,被松籬清這麼一截,糧草很快就會消耗殆盡。更何況,松籬清本來打仗就猛,別說四十萬人都在他手上,隨他調配,就算只有一萬人,他也能打出不要命的氣勢。
我本以為以松籬清的本事,最遲半個月就能搞定,沒想到,都快一個月了,他還在打。
謝琛聽了我的疑惑,淡淡地道:「他憋悶太久,撒會歡也好。」
我:「……」
明白了。
松大帥一年多沒打仗,再加上妻子懷孕,心里憋悶得慌,急需發泄。
終于,仲夏之時,這場戰役結束。
大齊大獲全勝。
23
蠻族的大王子,被捉到庭前。
與他一同被抓到謝琛面前的,還有宣平之。
我也在場,靜默地看著宣平之。Tony 老師憔悴了不少,都沒心思敷粉打扮了,白凈的一張臉,灰敗瘦削,被鐵鏈鎖著,癱在庭前。
「當年燕王說我謝家與漠北勾結,圖謀不軌。」謝琛居高臨下地俯視宣平之,半晌,緩緩笑了,「如今,他兒子倒是真的替漠北蠻夷通風報信,朕是不是該說,輪回終有報呢?」
宣平之沒看謝琛,只是哀戚地看我,說道:「世子爺……平之從未對不起您啊!」
平心而論,宣平之的確對我還不錯。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可你這是……在賣國啊。」
宣平之是青樓女子所生,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原來他也是個流落民間的貴族血脈——他的父親是當時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的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