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海樓抬起手指,明明什麼都沒有碰到,卻將亮白的光條拘在了指掌之間。
賀海樓的感覺從沒有這麼好過。
他精神奕奕的,四肢和身軀一點都沒有剛清醒時候的慵懶,反而充滿了力道,額頭上——賀海樓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的熱度當然也褪去了,只留下人體的溫度。他再一扭頭,睡在旁邊的人映入眼底,平緩的呼吸聲傳進耳朵,于是連帶著身體里頭的心臟,也開始健康而有活力地咚咚咚跳動著。
真是——賀海樓輕輕咬了咬牙,分辨著衡量著自己的心情。
不用搖擺也不用考慮,他告訴自己:一種很快樂的感覺。
人的身體或許真的和心情息息相關。比如在病中的時候總會虛弱脆弱一些,比如病好了會非常高興,再比如被自己中意的人陪伴照顧好了,會非常的——滿足。
我很快樂。賀海樓安安靜靜地想著。愉悅的情緒支配著他的行動,讓他連一個伸手摸毛巾的動作都做得小心翼翼地,唯恐驚醒了身旁的人。
毛巾是灰色的,并沒有掉在床上,而是整整齊齊地疊著放在床頭的盤子上的。顯而易見,顧沉舟是確定他不再需要這個東西之后,才躺下來休息的。
賀海樓摸到了毛巾,還很冰。他又借著窗前的光線看了看,灰色的,不是之前的那一條。
小舟是什麼時候睡下來的?他是什麼時候退燒的?這之間的時間,小舟是不是一直陪在旁邊?
這個時候,賀海樓突然對這種沒什麼意義的事情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興致勃勃地在腦海里列出了一種一種可能,又樂此不疲的從各種蛛絲馬跡上找到悖論,將這一種一種可能推翻掉。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他開始有些厭倦,于是翻了一個身,看沒兩眼睡在旁邊的人平靜的睡顏,興致突地又起來了,于是一邊一寸一寸地打量著對方,一邊重新掰著手指算那些可能
性。那些時間的可能性算無可算了,他又開始思考待會要和對方度過一個怎麼樣的早晨,比如繼續昨天晚上沒有完成的事情?誰說這不可以呢——其實現在就可以……
這可真無聊。腦補夠了,賀海樓又不止一次這樣想道。然而同樣的,他又不止一次重新樂滋滋地沉浸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中。在他背后的窗戶外,天空的黑幕被一層一層地揭開,光線一分一分地明亮起來。
他開始看清楚顧沉舟的面容,和他心里的描繪當然一模一樣;他又看清楚對方的發絲,那和平常一樣柔軟,又有一點兒雜亂;他還注意到對方嘴唇,有點起皮,水分不夠了;還有眉毛,沒有修過,眉尾有些散亂……說起來天已經大亮了,外頭也有聲音了,怎麼小舟還不醒過來,還沒有到六點嗎?
賀海樓等得有些等不住,一邊納悶地想著,一邊伸手去摸床頭的手機,結果拿到跟前一看,手機關機了。
他望著手上黑漆漆的屏幕一會,還是沒有選擇開機,而是坐起身,小心地越過顧沉舟的身體,去拿對方放在另一個床頭柜上的手表。在探過對方身體的時候,他還特意低頭看了看睡著的人,發現對方僅僅眉頭動了動,并沒有醒來。
手表勾到了指尖,賀海樓坐回自己的位置,低頭一看,表盤上的指針和分針清清楚楚地指著數字六和數字三。
六點十五分,居然睡遲了……
賀海樓先有些驚訝,一轉念,嘴角已經露出了笑容,笑容還沒有完全綻開,他已經翻身壓到顧沉舟身上,非常愉快地、比對方平常叫自己時熱情一倍地提供反向叫醒服務:“六點十五,起床了!”
這個時候,睡著的人才輕輕動了動眼瞼眉梢,慢慢睜開眼睛。
那可真動人。
像水晶棺中沉睡的公主,終于睜開了自己的星辰般美麗的雙眼。
賀海樓如同被蠱惑了一樣慢慢地低下腦袋,將一個輕吻落到身體下邊的人的眼瞼部分。
這樣的顫動如同蝴蝶振翅的柔軟。
賀海樓的腦海剛剛掠過這樣的念頭,就突地被身下的人推開。
“?”他懵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顧沉舟坐起身,側頭打了好幾個噴嚏。
賀海樓:“你感冒了?”
顧沉舟:“嗯?”聲音沙啞極了。
賀海樓:“……我已經好了,你被我傳染的?”
顧沉舟:“……”
一直到起床喝完了泡出來的生姜水,顧沉舟還覺得自己的腦袋有點暈,他和賀海樓坐在客廳的飯桌上吃飯,坐在他對面的賀海樓拿著顧沉舟剛剛量過的體
溫計看:“38.4°,一點點發熱,要不要吃點藥?”
“一點點發熱不要緊。”顧沉舟端起稀飯乘熱喝了一口,“吃了一片感冒藥一個上午沒精神。”
賀海樓不以為然:“那就在床上好好休息不就好了?你還差這一天時間?”
顧沉舟揉了揉仿佛綴了個異物的嗓子,沒有接賀海樓的話——他確實不差這個時間,但這一點點發熱同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沒有必要請假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