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求你別說了。」光是聽他就已經受不了。

「我媽每天讓我看片，有一天居然還找了美女上門，有時候我真不知道是她瘋了還是我瘋了，我半夜偷跑出去被車撞，舅舅才知道我們發生了什麽，腿在那場車禍中斷了，因為那段噩夢一樣的日子，我甚至患上了重度抑郁，整天不是在自我拉扯就想自殺，你能想象嘛，躺在床上沒有力氣，腦子卻可以不停思考，無論什麽問題想到最後只有死亡一個解答，後來舅舅幫我轉院，我媽也被他們送走治療，他們不準她靠近我，因為只要我見她一次，就不可遏製的想到那些白花花的令我惡心的肉體，病情反復加重。」

夏淵後退一步，背靠慘白的墻壁，微擡下巴，閉上眼，殘余的淚水順著眼角滑下。

「文森，是你，毀了我一輩子。」他平靜的說完這句話，默默走了出去。

文森後知後覺想伸手阻攔，卻只能目送他挺直的背影遠離，他還記得少年愛穿天藍的襯衫，背上的蝴蝶骨隱約可見，漂亮而脆弱，他老是想弄哭他，覺得夏淵哭起來肯定好看，比電視上最火的女明星還能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他沒見過十七歲的夏淵哭，直到二十二歲的夏淵在他面前哭得隱忍又絕望，他才明白自己錯了。

夏淵哭起來沒那麽好看，反而揪得人心疼，他慢慢跪在地上，身體支撐不住巨大的悲傷側躺著蜷縮起來，手掌上還有淚水，握緊了緊貼胸口，許久，聽到一聲痛哭的呻吟，文森終於壓抑不住，像困獸一樣哀嚎起來。

這就是當年的真相，當事人親口告訴他的。

夏淵只是他少年時一個綺夢，沒得到會遺憾，得不到也沒什麽，他依舊過著誌得意滿的人生，享受大多人的羨慕，在他的認知中壓根就沒有對方會因為他遭遇不幸這個選項。

可那又有什麽關系，既然命運讓他們相遇，就說明倆人緣分沒斷，他還有彌補的機會，是了，往後那麽長，他既然沒放棄，就誰都不能提前離場。

7

夏淵打算辦理休學，去到輔導員辦公室，那人冷漠的問他理由，他就從書包裏掏出一大沓病歷本和診單。

輔導員錯愕的看著他，夏淵說：「我有接近兩年的抑郁病史，嚴重的時候會有自殺行為，如果您想看到我在學校出事，大可以不批準。」

夏淵走出教學樓，陽光灑在身上，他深吸了幾口氣，才邁開步子往公交站走去。

他買了下午飛往b城的機票，瞞著舅舅去見了母親，這些年她一直在這座保密性良好的私人療養院中生活。

登記完後他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等待，不一會兒，對面有人坐下。

「阿淵。」女人的聲音稱得上溫柔，「謝謝你來看媽媽，現在過得好嗎？和外公他們一起生活嗎？」

「我過得很好，一個人，在h城。」

何雁清傻傻的看著他，張嘴想說什麽，卻又局促的低下頭，悶悶道：「這樣啊……這樣，也好。」

夏淵起身，走到她身旁，伸手安撫性的摸了摸她的頭，坐下來輕輕擁抱，「放心，我不會聯系他的。」

何雁清僵硬的身體一下子軟了下來，依賴的靠著兒子。

「阿淵，對不起，可你不能去找你爸，媽只有你一個人了，你不能不要我。

」

夏淵彎了眉眼，說著好。

臨走前，何雁清把他送到門口，小小的女人藏在寬大的衣服裏，臉色卻比夏淵當年見她那最後一面好上許多。

何雁清依依不舍，「要記得回來看我。」她像個孩子，捏住夏淵的袖子，輕輕扯了扯。

「好。」

再見，媽媽。

小時候，爸媽吵架，他就拖了被子蜷起來躲在衣櫃裏，那麽小的孩子，在黑暗中才覺得安全，睜著眼睛數數，猜測是到第一千零九秒會結束還是一千二十三秒，也許更久，數著數著睡著了，夢裏有可愛的媽媽和可靠的爸爸。

睜開眼，世界一片狼藉。

有人在路旁的第三棵樹下等他，焦灼的用手工皮鞋踢無辜的石子，夏淵慢吞吞過去，那人緊張的盯著他，遲疑，不安的對他說：「我聽說你停學了，還買了機票，以為你又要一聲不吭的逃走，阿淵，我太害怕，所以來找你。」

夏淵感覺到一股深深的無力，「開車了嗎？」

「開了。」

「那就走吧，送我去一趟何家，你既然能查到這裏，想必對其它事情也了如指掌。」

文森不置可否，開車之余時不時瞟一眼閉目養神的夏淵，到了地方，他還沒醒，傳出一絲絲清淺的呼吸，他不忍叫他。

暮色四合，余光在夏淵瓷白的臉上攀爬，他把臉湊過去，實在太過想念。

安靜的吻印在他的唇上，不帶一絲齷齪。

一雙清淩淩的眼睛睜開，沒什麽感情，他偏過臉去，拒絕了文森的親吻，漠然道：「同性戀不惡心嗎？為什麽碰我。」他不是想求個答案，只是單純地這句話讓對方不痛快了，自己可恥的心也能安穩些。

「對不起，我以前就是個混蛋，阿淵，我是真心喜歡你，你再給我個機會，我保證會對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