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家三口的照片。
七八歲的小白晟從各個角度來說都是個很漂亮的小男孩,雖然滿臉都是“噢喲,我好吊哦”的表情。父母左右緊緊依偎著他,親密無間,笑容滿面,夫妻倆年紀都已經不輕了,但能看出感情非常好。
“——我說,”身后傳來白晟揶揄的聲音。
沈酌一回頭,只見白晟肩膀靠在門框邊,斜斜地交叉著腳,滿眼都是揶揄:“你是不是早就讓人把我家地形圖畫好備案了啊,上次去爛尾樓也挺輕車熟路的,晚上睡不著會從枕頭底下把我的檔案掏出來翻看打發時間嗎?”
沈酌一哂,端著玻璃杯向冰箱貼揚了揚下頦:“令尊令堂?”
“嗯哼,我遺傳基因好吧。”
白晟走進廚房,順手從沈酌手里把那杯冰水拿走,然后用電熱壺接了點純凈水開始燒,說:“四十歲上才生的我,不過很早就過世了。”
沈酌神情微微一動。
“車禍。”白晟背對著他聳了聳肩,“兩個人出去辦事開一輛車,半路被追尾撞翻,油箱起火爆炸了,他倆被困在車里……”
廚房里沒人出聲。
燒水壺開始加熱,響起輕微的動靜。
“上了當時的報紙頭條,”少頃白晟淡淡地道,“那年我八歲多。”
半晌沉寂后,廚房里終于響起沈酌平靜的聲音:“我看了那篇報道,就在你來申海當天。”
“……”
“說是從油箱破裂到開始起火五分多鐘,沒有被人施救,后面我就沒再看下去了。”沈酌頓了頓,問:“做過心理干預麼?”
“做什麼心理干預。”白晟短促地笑了聲,“救人是恩情不救是常情,畢竟是有危險的事,誰欠誰的啊。
”
啪一聲輕響,熱水燒開了,他往杯子里倒了點。
“小時候不懂事,不理解,好鉆牛角尖。長大以后就慢慢想通了,人總要學會與自己和解。”
杯子里的冰水變溫,在玻璃壁上籠罩出裊裊白霧,一瞬即散。
沈酌雙手抱臂站在白晟身后,不置可否。
“——不過話說回來,后來還是有影響的。”突然白晟話音一轉,回頭把杯子遞回給沈酌,笑道:“你猜我第一個覺醒的異能是什麼?”
“……”
沈酌接過玻璃杯,沒有立刻回答,若有所思地盯著他。
S級可以擁有無上限的異能種類,但有一點是肯定的,越先覺醒的異能就越強。白晟的Fatal Strike毫無疑問是因果律,首先覺醒的卻是另外的能力,可想而知跟他最深切、最難忘,也最耿耿于懷的執念有關。
白晟看著沈酌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仔細看那笑容似乎有點說不出的怪異:
“是火。”
“我恨當年圍觀的人,我永遠都和解不了,我想把他們找回來統統燒死。”
廚房安靜無聲,空氣都仿佛凝滯了。
狹小的空間里,只有兩人深深淺淺的呼吸。
“……”沈酌無聲一哂,喝了口溫水,順手把玻璃杯放回臺面:“真是毫不意外。”
他抽身向外走去,下一秒卻——
砰!
突如其來的力道把沈酌拉回來強行壓在了冰箱上,脊背發出撞擊的悶響。兩人身體幾乎相貼,白晟攥著沈酌的手,近距離俯視著面前這雙銳利而冷秀的眼睛,笑著問:“你沒聽見我說什麼嗎,監察官?”
沈酌被迫向后仰頭:“我聽見了,你想怎麼樣?”
“你就一點制裁我的意思都沒有?”
“我制裁你什麼?”
“……”
白晟略微揚起眉角,端詳著面前這張波瀾不驚的臉,半晌說:“我心懷仇恨還有危險動機,有可能造成巨大的社會威脅,你竟然不想立刻給我套個電擊項圈然后找個罪名扔進監獄關一輩子?”
沈酌失笑起來,仿佛感覺有一點滑稽。
“心懷仇恨。”他把這四個字重復了一遍,懶洋洋道:“心懷仇恨的人是不會出手為飛機上那些普通人收拾劫機犯的,也不會在收拾完劫機犯之后,用異能細致地給兩個機長療了傷。”
白晟緊盯著他:“那幾個傻逼向我開槍,也許我只是被他們所激怒……”
“那你不會在飛機落地后的第一時間就質問那個枉顧人質性命、拒絕與罪犯做交易的混賬是誰,更不會在后來逼問我,如果那趟飛機上沒有進化者的話我又該怎麼辦。”
“……”
“每個人心里都有自私,怨恨,陰暗,不平,無法消解的執念,難以言說的憤懣。若靈魂曝光于天日,這世上沒有人是圣人,但并不影響我們做一個好人。”沈酌從禁錮中抽出一只手,隨意拍了拍白晟的臉:“我相信憑你的財力是有辦法去追查當年那些圍觀者的,很高興我經過仔細調查后,發現你自始至終不曾嘗試過。”
“作為S級進化者,只要你努力嘗試當個好人,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兩人幾乎正面對視,白晟幾乎能從那雙漂亮的瞳孔里看清自己的臉,良久才慢慢地、一點一點地笑了起來。
剛才那森寒兇戾的神情散去,終于露出了狡黠的真容。
“……說實話吧,監察官。”
白晟俯在沈酌耳邊,嘴唇幾乎要觸碰到那薄到透明的耳廓,尾音仿佛帶著意猶未盡的鉤子:“其實那天機場第一次見面時,你就從我身上嗅到了相同的氣味,你看出了我們奉行的可能是同一條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