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年HRG深陷瓶頸時,有天沈酌煩不勝煩,一個人開車去墓前待了會,結果碰見了那個傳說中每年都會出現在墓前的外國男人。
兩人互不干擾地安靜站了會兒之后,那人突然主動開口,用英文說:
“這是我最后一次來到這里,以后都不能再來了。”
沈酌禮貌地問:“您再婚了?”
那人似乎短暫地失笑了下,說:“我有癌癥,就要死了。”
“……”
“我一直很想念她,你知道她一生最大的明智是什麼嗎?”那人灰綠色的眼睛望著墓碑,緩緩道:“她從不曾對這凡塵中任何人施舍情意,因此得以恣意快樂,從未知曉分毫痛苦。”
沈酌沒吭聲,靜靜佇立在陵園的風中。
“你看上去很像她,孩子。”那人轉過身,因為衰老和病痛而略顯蹣跚,拍了拍沈酌的肩,“祝福你,希望你也能擁有如此的明智。”
淡青天幕下,海面吹來微涼的風,房間的窗簾輕微拂動。
沈酌無聲地呼了口氣,從立地鏡前轉過身。
他打好領帶穿上外套,出了門。
走廊上每一扇門都緊閉著,整個酒店籠罩在安靜中,被派來接他的快艇還沒有到。淡薄天光像一層輕灰的紗,將木板地面切割出曖昧光影,沈酌在路過隔壁房門時無聲地停下了腳步。
那扇門緊閉著,沒有一絲縫隙。
遠方傳來朦朧的潮汐,這世上所有聲色都化作了渺遠的背景,只有心臟在胸腔撞擊砰砰,越來越響。
他鬼使神差地轉過身,帶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指關節懸在半空,離門板近在咫尺。
只要輕輕敲下去。
浮塵在空氣中靜靜懸浮,時間仿佛化作了粘稠厚重的流體,在指端凝結成堅冰,窒息般的鈍痛再次一寸寸爬上咽喉。
不知過了多久,沈酌緩緩地垂下了手。
在這異國他鄉一家普通酒店,在這人生中風平浪靜又毫不出奇的清晨,他終于清晰刻骨地意識到這件事,如醍醐灌頂、綸音徹耳,連靈魂都在劇震中泛出顫栗——
原來我此生并未擁有母親那般的明智。
不遠處樓梯傳來腳步聲,很快來到身后,是被派來接他的總署監察員,兩個進化者恭敬欠身:
“SHEN監察,快艇在碼頭等您。”
“……”
那位傳說中美貌絕倫又冰冷沉默的大監察官站在光影中,仿佛已然凝定良久,才轉身走向酒店樓梯。
兩位監察員都忍不住偷覷他的神情,卻見他面容蒼冷,平淡道:“走吧。”
身后房內,一門之隔,白晟面朝門板站著,右手緊緊握著門把。
每寸神經乃至全部意志都叫囂著要沖出去,他只能用盡全身力量才能死死壓住那沖動,以至于指關節都用力到變色。
直到門外熟悉的腳步漸漸遠去,消失在了走廊遠處。
“……”
白晟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松開手,仿佛全身力氣都被抽空了,整個人陷入一片巨大的空茫中,許久才慢慢向后退了幾步,坐在床邊。
他把臉深深埋進掌心,雙手十指用力插進前額的頭發里,嘶啞地呼了口灼痛的氣。
·
——嘭!
房門里傳來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東西被砸爛了。
酒店走廊上,秘書腳步頓了一下,用眼神詢問值班守衛,后者無奈地做了個“SHEN監察”的口型。
“……”秘書明白了,心驚肉跳略退兩步,不想在這時上去觸奧丁之狼的霉頭。
總統套房里,手機在地上四分五裂,尼爾森站在辦公桌后,青筋暴起的雙手死死撐在桌沿。
他深深埋下頭用力呼吸,陰影中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足足十分鐘后那狂暴的憤怒才終于被勉強壓平,尼爾森抬起頭,眼底還殘留著尚未消退的血絲。
叩叩。
秘書謹慎地敲了敲門,輕聲道:“總署長,中午要會見圓桌會‘主教’布里斯·托恩教授,專車已經在酒店外等候了。”
“知道了。”尼爾森沙啞道。
兩側景物從防彈車窗外迅速后掠,車內隨行人員一聲不敢吭,尼爾森面沉如水地靠在后座上,腦子里一遍遍反復回響那句話——
“白先生已經教訓過他了,還挺狠的。”
他其實不該去會見那個什麼圓桌會主教的,甚至連今晚的所謂頒獎典禮都不重要。他現在唯一應該做的是立刻陪同沈酌飛往圣卡特堡,不管用什麼辦法,軟的也好硬的也罷,把那個美人牢牢握在掌心,決不允許任何S級妄圖來奪。
但那個姓白的狼崽在島上。
全球媒體匯聚一堂,卡梅倫也將代表安理會參加典禮,時間與地點都太不對了。
尼爾森閉上眼睛,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已經錯失了上次“白日夢”事件得到沈酌的最佳時機。而在事件過去后的那段時間里,他自己的狀態也太不對了,無暇顧及萬里之外的申海,這才給了那個白晟趁虛而入的機會。
內臟似乎隨著車輛的微微顛簸而略微抽緊,是上次與榮亓對戰還沒恢復完全。
那次對戰之后,尼爾森時常會陷入一種精神恍惚和自我質疑的狀態。人們都以為他是重傷未愈,但沒人知道在山谷決戰的最后,那個叫榮亓的進化者在踏進空間隧道前,曾經滿身鮮血喘息著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