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晟。
他剛才看沈酌從太平間里出來時,就已經料到了對方會有的全部反應。
雖然表面很難看出來,但沈酌其實是個對感情要求非常高、非常純粹的人。他對能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每個人都極盡苛刻,反復篩選,但只要被他列為“自己人”的范疇,就會得到他百分之百的容忍和偏袒。
尤其HRG的每個研究員都跟了沈酌很多年,顛沛流離,忠心耿耿,他們每個人對彼此的忠誠和重視程度,都是外人很難想象的。
蘇寄橋隨手殺了個研究員,但對沈酌來說,其實跟捅了他一刀沒什麼兩樣。
“……他走得很快,沒有痛苦。”白晟把沈酌后腦按在自己頸側,聲音緩和沉著:“他是很平靜去的,沒有受罪。”
他沒有用“已經過去了、沒事了、哭出來就好了”這種話來做徒勞安慰,因為對生者來說痛苦和憤怒都沒有過去,任何語言都是蒼白而無用的。
沈酌伏在白晟肩頭,因為過度咬緊牙關而微微戰栗。
“我們會把蘇寄橋碎尸萬段,送下去為犧牲者贖罪……然后完成死者尚未完成的理想,走完他中途隕落的路。”白晟停了停,手掌按著沈酌后心,低聲道:“只是一場暫時的告別而已。總有一天我們都會去那個世界,在那里再度相見。”
“……”不知過了多久,沈酌那難以遏制的顫栗終于停下了,深吸一口氣站直。
他眼底滿是血絲,但已經用極大的克制力恢復了鎮靜。
“蘇寄橋的Fatal Strike應該不是意念控制,否則監控里那個守衛無法保有自我意識,我猜測可能跟情緒有關。
”他沙啞道:“從現在開始我們在面對蘇寄橋時必須控制情緒,盡量保持冷靜穩定,否則會給他可乘之隙。”
白晟點點頭,沒再多說其他的,仿佛已經完全忘記了剛才車里關于HRG藥劑的話題。
他簡單道:“我讓兩個孩子也過來監察處待命,一旦追蹤到蘇寄橋的位置就即刻出發。”
沈酌注視著眼前這個熟悉的男人,一言不發。
他知道白晟并沒有忘記剛才的懷疑與試探。
——太聰明了,他想。
白晟在任何時候都是沉著且可靠的,不論遇到任何事都有一套獨立縝密的處理手段,而且他對沈酌懷有一種幾乎無限大的、沒有底線的包容心。
如果硬要挑出唯一的缺憾,就是他真的……太聰明了。
那種環環相扣的推理思維、鷹隼般敏銳的觀察能力、以及對真相的可怕嗅覺,足以讓任何試圖隱藏秘密的人感受到窒息般的壓力。
如果不是深知這個人對自己的愛意難以控制,沈酌甚至可能會在那樣的注視之下,感覺到一絲不寒而栗。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寫過遺書,”沈酌凝視著白晟的眼睛,突兀地開口道。
“這世上總有那麼幾條路,唯有死亡是徹底的解脫。家人,朋友,至親至愛,都可能會被自己卷入不可知的危險,唯獨死亡可以讓他們得到巨額的撫恤金和安穩的后半生。所以如果有一天我也……”
“但被摒棄在外的人是痛苦的。”白晟柔和地回答,“如果我不明真相地茍活于世,也許等將來去了那個世界,也不能再見到你了吧。”
仿佛被熾熱的針刺穿肺腑。
沈酌驀然頓住,少頃冷淡道:“……你太年輕了,不要動不動把死活掛在嘴上。”
他倉促回避了視線,擦身而過走向辦公室。
·
“11:30pm,追蹤芯片未發出定位信息!”
“1:45am,追蹤芯片未發出定位信息!”
“9:30am……”
搜索整整持續近24小時,蘇寄橋的去向仍然如泥牛入海,直到第二天上午,值班安全員哐當一聲從椅子上站起,面前的雷達屏幕上紅光一閃一閃。
地理定位放大,再放大,精確到方圓百米以內,解析系統自動運行。
“當地時間12:35pm,撣邦巴浪,蘇寄橋觸發A級精神系異能,目的不明。”安全員一扭頭愕然道:“他逃去了緬甸!”
·
灰藍天幕下,一輛黑色防彈專車向機場風馳電掣而去,輪胎發出摩擦尖響,剎在了停機坪上。
車身尚未停穩,沈酌已經推門大步而出,在大風中走向專機舷梯。
“——緬甸撣邦?”衛星電話那頭傳出卡梅倫疑惑的聲音。
“是的。該地區在過去三個月間爆發過數次武裝流血沖突,種族對抗激烈,已成水火之勢,危險等級非常高。而蘇寄橋釋放的A級異能范圍極大,應該是群體性精神攻擊。”沈酌快步登上舷梯,峻聲道:“讓你的人立刻開始監控這個地區,我需要隨時掌握蘇寄橋在那里做了什麼。”
卡梅倫一身西裝馬甲三件套,深祖母綠色領帶配著他刻薄的灰綠眼睛,身后是衣香鬢影的上流社會舞場,傳來悠揚的小提琴演奏曲。
“請容許我提醒你,沈監察。”卡梅倫順手從侍應生的托盤上取過一杯新的馬提尼,腔調如外交發言一般禮貌而圓滑:“EHPBC尊重各國主權,從不干涉內政,絕不在沒有當地官方許可的情況下對任何地區進行非法入侵和監視……”
“留著對阿富汗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