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孟舟猛然從一團酒意的糊塗裏,抓住關鍵詞,甚至連「失戀」兩個字都忘了反駁,「花店關門了?」
「是、是啊,就是昨天關、關的……我本來還預備問莓莓要聯系方式,她、她這幾天都不太開心,結果……」
孟舟沒有聽下去,他掙開姐姐和何觀瀾的束縛,不顧他們的呼喊,一個人跌跌撞撞往則枝花房跑去。
眼前畫面動蕩又模糊,腳幾度絆到街上的雜物,堪堪要摔倒,他又奇跡般地站起來,四肢亂晃,比商店門口隨風搖擺的氣模人,還滑稽可笑。
可他還是準確到達花店門口。
這條路,這個地方,孟舟來過太多遍,從梅雨季走到臺風季,從迎抱晨曦到背負星光,短短幾個月時間,「去花店買花」成了他每天醒來後第一件想起的事。
他怎麽可能走錯?
熟悉玻璃門緊緊合閉,上面貼著暫停營業的告示,銅鈴安靜地懸著,唱不出一聲歡快的鈴聲。裏面幾乎搬空了,精心的裝潢只剩空殼,幾盆沒來得及處理的殘枝敗葉,被丟在一角,自生自滅。
孟舟不相信這些花葉是江星野留下的,這個人不會這麽粗暴地對待花。
他平復一路亂跑的呼吸,走到櫥窗外,把酒酣耳熱的臉貼上冰冷的玻璃,幾乎立刻打了個冷戰。
櫥窗內沒有那束他一見鐘情的滿天星,絨布撤下,燈光熄滅,孤零零的展臺和他面面相覷,比他更不知情。
走了,都走了,連花店都像黃粱一夢。
他和一年前一樣,真的和江星野毫無瓜葛了。
「小舟,」身後孟橫匆匆趕到,摟住他的肩膀往外扳,「沒什麽好看的,關了就關了吧,都結束了。
」
「都結束了?」孟舟喃喃地重復,豁然回頭,眼睛通紅,「我還沒說結束,他憑什麽說結束!」
這個店只是江星野暫時落腳的地方,如今秘密花園被警方抄底,花店牽扯這麽深,停業是可想而知的。
可除了這個花店,他還能去哪裏找他?
什麽天涯海角,他根本一點念想都不給他。
孟橫從沒見過弟弟這副模樣,寬厚的骨架好像承受不住這具肉體噴湧的情緒,他低頭弓著背,發著抖,要靠手臂支撐在櫥窗上,才不會原地坍塌。
她嚇到了。
和孟舟同一天出生,只是比他早幾分鐘落地,孟橫很多時候都沒什麽姐姐的自覺,早年還很討厭被爸媽教訓「你是姐姐,要多讓著點弟弟」,所以那時總是有意無意地和孟舟對著幹,以欺負弟弟為樂。
可是他們畢竟是手足,手足是什麽?或許就是現在這樣,當她看見弟弟褪去了所謂男人應有的堅強,徒勞地按著眼前空無一物的玻璃窗,孟橫的手便不由自主地落回孟舟的背上,緩慢輕柔地拍。
「小舟,我們回家。」
靠著姐姐的連哄帶拖,和自己岌岌可危的清醒,孟舟總算是自己走回了家門口,他知道如果他昏睡過去,姐姐根本拖不動一個醉漢。
可當看到對面那扇簇新的防盜門時,他的腳步還是滑了一下,連帶攙扶他的孟橫也跟著踉蹌了一把。
「別看了,眼不見心不煩,」孟橫拿手擋了擋他的眼睛,抓著弟弟往打開的家門裏推,「再說,我就沒見對門有人出入過。」
孟舟用力眨了眨紅通通的眼睛,只覺得頭暈目眩,左腳踩右腳地歪到孟橫身上,皺眉說了一句:「姐,我頭疼。
」
「喝那麽多當然疼。」孟橫揉了揉他頭發,嘆了口氣,知道弟弟不是頭疼那麽簡單。
他們老孟家的男人,怎麽都這麽情癡啊?
死鬼老爸孟遠帆是這樣,為了娶韋汀和爺爺僵持了很多年,現在老弟也是這樣。
一挨上枕頭,酒精便開閘放水似的揮發出十成十的威力,孟舟兩眼一閉昏睡過去,他從沒這樣大醉過,這一睡直睡到下午。
他做了很多夢,混亂的場景不停切換,像走馬燈似的,胡亂慌張地把這幾個月他和江星野的故事演完,光怪陸離的畫面變成翻滾的色塊,從眼前滑過,連江星野的臉都看不清楚。
最後的最後,一道紅光照落在他的眉心,像一把利刃貫穿了他,那道陳年舊疤隨之燃燒起疼痛。
濃密的睫毛簌簌抖動,孟舟緩緩張眼,擡手摸了摸自己眉心的疤,卻並沒有感覺到痛。額頭溫熱的紅光依然還在,是從窗簾縫隙擠進來的夕陽。
他又渴又餓,頭痛欲裂,好像有人在他腦殼裏裝修,咚咚咚,滋滋滋,又是敲又是鉆。原來宿醉是這種感覺,以前經歷過的那些都是小兒科,人生體驗又新添一項。
孟舟拿起床頭櫃上放著的清水,咕咚咕咚地喝下一大口,勉強安撫幹渴的喉嚨。費力爬下床,他仿佛退化成一個只靠本能行動的低等生物,呼喚著孟橫:「姐,有吃的嗎?」
隱約聽到孟橫的回答,但剛醒來的五感都很遲鈍,聽不清她說了什麽。
孟舟赤腳踩上地板,打著哈欠往客廳走,就和急匆匆小跑的孟橫撞了個滿懷,她懷裏的花瓶和花也隨之摔在地上,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