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那把大鎖其實早就壞了,他隨便扯兩下,門就能打開。今天他也和往常一樣,趁大家都去操場集體做廣播體操的時候,一個人戴著耳機走進這座舊樓。
耳機裏播放的是普通話的學習課件,他現在普通話其實已經很標準,但在那些字正腔圓的朗讀聲中,江星野會感覺心情很平靜,很超然,所以他很愛聽。
現在想起來,那些人笑他的口音,也許並不是他真的講得很怪,而是他和他們處處都不一樣,口音這種有標準的東西,是最容易指摘他不對的地方。現在他們有了胖這個焦點,普通話便不重要了。
舊實驗樓並不高,總共才三層,實驗室也不多,他最喜歡的那間在三樓盡頭,足夠隱蔽,而且裏面的設施還很齊全,也不像其他實驗室那麽臟,仿佛隨時可以再度啟用。他懷疑有人來打掃過,但誰會來這種地方打掃衛生啊?
還沒走到實驗室門口,江星野發覺有點不對勁,實驗室的方向似乎有細微的聲音傳來,難道有人捷足先登,占了他的實驗室?
他悄悄地挪動步子,走到實驗室的門前,那是一道很普通的木門,上方鑲嵌著一塊透亮的玻璃。江星野小心翼翼,把眼睛微微探出那塊玻璃窗。
他愕然看見實驗室的操作臺上,有兩個男生在親吻,一個背對著他的視線,不知道是誰,另外那個男生臉朝著門的方向閉著眼——那張臉江星野絕不會認錯,是孟舟。
第57章 天生寵愛
遠處震耳欲聾的廣播,傳到舊實驗樓變成喑啞模糊的背景音,但音浪的余波搖動著腳下老舊的樓板,好像整棟樓都隨時會坍塌。
不,也許已經坍塌了,不然江星野為什麽感覺自己在往下墜?他心臟狂跳,下意識捂住自己嘴巴,耳機裏課件仍在毫無感情地朗讀,「三月三,小三去登山,上山又下山, 下山又上山」……
……江星野扯下耳機,聽不下去了。
不過他現在確實是上山又下山,心跳得難受,卻又不敢發出聲音。
江星野從沒見過兩個男的接吻,不是簡單的嘴唇碰一碰,摩擦兩下,是那種能聽見吸*吮聲的吻。在寂靜空曠的舊樓,再小的聲音聽起來都很響亮,何況孟舟和那個男生完全沒有壓低聲音的自覺,那動靜像有回音似的,勾著江星野耳膜蕩來蕩去。
原來兩個男的,也能接吻?
他從沒思考過同性之間做這種事,好吧,異性也沒想過。這十幾年,江星野的人生和瀘沽湖一樣清澈明了,每天幹活、上課來回循環,閑了就在森林裏挖野菜,追野兔山雞,在高山湖上劃船,凈是些遠離人類的活動。
在市裏讀書的時候,有女孩給他遞情書,他也從來不會回應,一則嫌麻煩,二則他覺得看臉算什麽喜歡。
以他原來的外形,本該是村裏最受歡迎的那類少年,可因為家裏被誤傳成養蠱人,其他村民都不敢和他們往來,更別提戀愛走婚。
所以江娜珠才會和來滇執行任務的於湛波走婚,因為他是外來的漢人,不知道也不在乎養蠱人的名聲。
課間操的時間只有二十分鐘,但江星野卻覺得他們大概吻了一個世紀。
上午清淡的陽光從孟舟身後照來,淺金的微塵在他烏黑的睫毛上跳躍,他似乎很擅長接吻,不輕不重地叼著那個男孩的唇磨著,親得對方流淌出細膩的喘*息,後背嶙峋的蝴蝶骨簌簌抖動,仿佛立刻要長出翅膀,振翅起飛。
但江星野覺得孟舟自己並不是十分享受,他看起來沈浸其中,劍眉卻微微皺起,一只手搭在那個男生肩膀上,指節翹起,輕輕敲打著男生的肩胛。
——他沒有被滿足。
腦海裏突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江星野嚇了自己一跳,可又相信自己發現了真相,那個男生沒有給孟舟同樣的滿足,所以孟舟心不在焉,遊離了。
仿佛是為了應證他的猜想,孟舟倏然推開那個男生,睜開眼睛,清亮的目光和江星野偷窺的視線撞了個正著,臉上沒有惱羞成怒的征兆,反而犬牙微露,大大方方地綻放出一個笑容:「好看嗎?」
撲通一聲,江星野驚得腳下一滑,整個人摔倒在地。他太胖了,肌肉力量很弱,偷看得太入神,都沒發現自己的腿腳早就沒有力氣。
孟舟打開門,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個窘況,小胖子在地上撲騰了幾下,楞是爬不起來,他忍不住翹起嘴角,伸出手想扶他起來,沒想到小胖子一點不領情,還立刻用手臂擋住臉,一副「離我遠點」的戒備姿態。
感覺就像明明是想親近流浪貓,貓卻渾身炸毛沖他哈氣一樣,孟舟撓撓鼻尖,對身邊的蒲禹說:「我看上去有那麽兇嗎?把人嚇成這樣。」
「孟哥,」蒲禹靠在孟舟上,嘴貼著他脖子嗔道,「我才是被嚇到的那個好麽?哪冒出來的胖子,居然有這種愛好。」
蒲禹是很紮眼的那種漂亮,身段是少年人的纖細,五官精致,巴掌臉上散落著幾枚雀斑,宛如淡淡的銹跡,更襯得膚質細膩,白裏透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