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正好從後視鏡裏望過來,撲哧一聲哈哈大笑,念出二人胸前印的大字:「全民反詐,你我同行哈哈哈哈……我想起來了,這是局裏搞反詐宣傳的時候定製的……不好意思哈哈哈,這車上的物資就這麽些……」
老刑警笑得肆無忌憚,完全不管兩個當事人的死活,看不出有什麽不好意思。
江星野胸前印的是「全民反詐」,他面無表情,無喜無悲,感覺拿個木魚可以當場念經,孟舟就沒那麽好的定力了,他揪著「你我同行」的衣服漲紅了臉,想脫掉,又貪戀幹燥衣物的溫暖。
怎麽偏偏是「你我同行」?饒了他吧。
「行了別笑了,」孟舟蹙眉打斷老趙的笑聲,「你來找我們,總不會是專程來看笑話的吧?」
老趙沒有立刻回答,車內流淌著輕柔的音樂,狂風暴雨雖然關在窗外,但即使隔著車身,依然能感覺到臺風過境,撼動途徑的一切。
三人都在車上,老趙卻沒有發動車子,也沒說他們要去什麽地方。孟舟心裏門清,這大風大雨的,也只有他和江星野這種腦子有病的人會待在外面,老趙怎麽可能真那麽巧「路過」?
他猜不透老趙出現的原因。
身旁的江星野臉朝著車窗外,忽然輕笑一聲,才笑一下,像是牽扯到疼痛,按著胸口咳嗽起來,孟舟眼尖,一眼認出那是剛剛他踹過的地方,心也跟著絞了一下。
待在車內這個暖烘烘的地方,孟舟的體溫逐漸回升,可江星野的臉色,仍然很差,白得像蓋著一層霜,身體不由自主地發著顫,或許那不是冷的,是痛的。
孟舟握緊拳頭,轉開臉不看他:「你笑什麽?」他對著自己那扇車窗,看見上面自己的影子,和遠處江星野的淡影,重疊在一起。
「我笑趙叔叔,」江星野的語氣又恢復了平時的輕柔,「是有什麽話不能當著我面說吧?我知道自己走哪都不受待見,要不我還是下車吧。」
「星星,別這樣說自己,」老趙揉了揉眉心,從後視鏡裏看見江星野嘴角還掛著傷,「先送你們去醫院吧。」
「不要。」後排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又幾乎同時噤聲。
孟舟擡眼看車頂:「我討厭醫院。」
江星野則額頭抵在透明的玻璃上,幾乎是有些瑟縮地往車門那擠,聲音近乎喃喃:「不麻煩了,這種小傷沒幾天就會好的。」
他的頭剛才就在痛,此時詭異的熱度漸次攀升,嘩嘩的雨音像極了少年時期的耳鳴。
老趙氣得猛拍一下方向盤,這兩個快三十的成年男子,要不要這麽幼稚?他現在真的很想把這倆當街打架鬥氣的人,丟去拘留室反省一晚上。
雨始終不見變小,沒完沒了地下著。
孟舟坐在診所墻邊的聯排座椅上,望著門口緩慢攀升的水位,擔心這個小破診所遲早要被淹。
這間小診所是老趙熟人開的,地處偏僻,平時病患就不多,碰上這種天氣,醫生護士都閑得刷短視頻,見一下來了三個人還挺喜出望外,結果真正的傷患只有江星野一人。
老趙勉強滿足了他們兩個「不去醫院」的要求,診所不等於醫院嘛。他和江星野也再三保證,醫生是自己人,不會有人泄露這位臥底的行蹤,才終於成功把江星野拉進診療室治傷。
外面只有孟舟一個人,他守在診療室門口,鐵了心不進去看一眼,耳朵貼在門上,豎起來聽裏面的動靜,醫生似乎在罵某個騙子這種天氣還打架淋雨,鬧得都發燒了。
忽然有腳步聲從裏面傳出來,孟舟趕緊又裝作一副欣賞雨景的樣子,手指點來點去,百無聊賴地數診所外面的水坑有多少個。
老趙從診療室走出來,疲倦地一屁股在孟舟身邊坐下,孟舟一副才聽見他來的動靜,慢半拍地問他:「人怎麽樣?」
老趙斜瞟他一眼,從懷裏掏出煙盒,遞給孟舟:「想知道,怎麽不進去自己看?」
「你愛說不說,」孟舟拿走一根煙,叼在嘴上,「我也沒那麽想知道。」
老趙翻個白眼,裝,繼續裝。
「他不願意去醫院,是因為名義上他現在還被警方通緝,你呢,為什麽討厭醫院?」老趙這才得空問他一句。
孟舟咬著煙,吊兒郎當地說:「警察叔叔,我今天才出院,又去幹什麽?二進宮啊?」
「你還知道二進宮?把人打成那樣,我看你就是想二進宮,」老趙一巴掌拍上他的後腦勺,「讓你倆談談,又不是讓你們和對方拼命。」
「我沒想要他命……」孟舟底氣不足地說,「以前這種程度,他都能躲過去。」
今晚像撞了邪一樣,江星野那小子居然不躲不閃不反擊,硬生生扛下他所有拳頭。他當他是軟飯長大的啊,竟敢小瞧他的力氣。
老趙斜瞅他一眼,搖頭涼涼地說:「這麽和你說吧,以前星星在特戰隊,沒人打得過他,就憑你,想把他打趴下?你品品吧。」
「……特戰隊?這麽猛的嗎?」孟舟乍舌,他猜到今天江星野放水,但委實沒想到這水放得能和今天的雨一拼。
老趙嘆了口氣:「不過這事你就別和他去說了,很早就退伍了,他也不愛提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