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字斟句酌地說,「也別叫他江警官了。」
「這有什麽不能叫的?」
老趙掃了一眼四周,在孟舟耳邊耳語了幾句,孟舟聽得臉色一變:「你什麽意思?所以他現在是給你們給打白工?」
「小孟你別激動……」
「這他媽……」
孟舟忍不住罵了臟字,他本以為江星野是背靠大樹好乘涼的正規軍,和自己這種臨時工是不一樣的,可老趙卻說他早就辭了警察的工作,以自由人的身份獨自潛入錦繡集團,勞心勞力,步步驚心。
值得嗎?為什麽他會對錦繡如此執著?
等等,難道他從前說的,母親生病,並不是騙人的?還是有什麽別的隱情?
孟舟自問自己雖然是個敬業的線人,但他絕對做不到這種拋棄所有,只為任務的地步。
就拿這次任務來說,倘若對象不是江星野,他根本不會陷進去,還越陷越深,任由自己沈淪,恐怕他會在第一次發現任務有這種要求的時候,就抽身離開。
如此說來,如果當初不是他自己誤打誤撞,成了江星野的VIP,盡心盡力配合演那些戲,江星野會不會隨便釣一個有錢男人,在酒吧把人推到,在浴池裏和別人演那種戲碼?
江星野那個狠人,是不是真的會為了這個任務,接受任何一個上鉤的男人?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性,孟舟就覺得有一頭巨獸要從心臟裏咆哮著沖出來,把他的理智都吞噬幹凈。
他要氣瘋了。
第65章 痙攣
隱藏在巷子深處的小診所,占地不大,診室也沒幾間,室內空間捉襟見肘,江星野吊著水躺在診療床上,稍一歪頭,眼睛就能和旁邊的經絡穴位人模對上眼,往上看,則是掛滿墻的感謝錦旗。
空氣裏還殘留著上一位病人艾灸後揮發的草藥分子,和他身上西藥的氣味,融合成一種中西交錯的安心感。
簾子一拉,便能把那種味道籠在他一個人懷裏,與世隔絕。
毫無疑問,這裏有些混亂,逼仄,醫療設施沒那麽齊全,擺放也不講究,卻充滿人味。不像阿咪和他自己待過的大醫院,潔凈,整齊,但也冷酷。
孟舟說他討厭醫院的時候,江星野其實想說,自己也不喜歡,可又怕他誤會自己故意討好說一樣的話,幹脆就不說了。
被孟舟恨沒關系,但江星野並不想被他討厭。恨和討厭是不一樣的。
恨是肉裏的倒刺,碰一下就疼,想要拔掉,刺卻還連著血和肉,即使最後刺拔除了,也會留下血洞。而討厭只是蒼蠅蚊蟲,繞著人無意義地嗡嗡,白白惹人厭煩。
今天他的主治醫生是一位老奶奶,叫顧青黛,聽老趙說,這位顧醫生醫術高超,拿過很多獎,還教出了很多同樣優秀的學生,家裏的錦旗掛不下,才掛到診所來。
之前顧醫生在市醫院,被高薪返聘了好幾次,是她自己嫌大醫院條條框框太多,瀟灑走了。但顧醫生到底閑不住,在家裏沒享幾天清福,又無視子女反對,在陋巷開了這麽一間診所。錢早賺夠了,就為了打發時間。
顧青黛忙完一圈,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喝了一口熱騰騰的枸杞紅棗茶,口音有點重地叫江星野:「後生仔,你是不是受過重傷,還中過毒?」
聽起來是個問句,但醫生的口氣很篤定,江星野下意識從床上坐了起來,身上的肌肉都繃緊了,垂在身側的手指也倏然蜷縮了一下,全身都處於一種警戒狀態,臉上卻仍然風輕雲淡,看不出什麽情緒。
難怪這點小傷做那麽多檢查,折騰這麽久,原來老趙是早有預謀。
他沒有正面回答顧醫生的問題,老奶奶卻見怪不怪似的,自己續了下去:「外傷好治,但這個毒就有點刁鉆,雖然中毒的年歲比較久,你也找別的醫生解過毒,不過後生仔,這毒在你體內還有殘余吧?」
全都被說中了。
江星野甚至懷疑,是不是老趙向老奶奶透露了什麽。
顧青黛放下保溫杯,走到診療床邊,手掌輕輕貼上江星野的眼皮,後生仔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老奶奶的掌心徐徐向他傳遞著溫暖。
「我剛才罵也罵了,人老了,現在沒力氣和你吵,」顧青黛幽幽嘆息,「別的醫生應該也囑咐過你,情緒不要大起大落,要按時吃飯,早睡早起,少看手機,保持心情舒暢,避免用眼過度,記住沒有?」
「記住了。」江星野乖巧地答。
顧青黛把手拿開,毫不留情地揭破他的謊言:「記得個鬼,你們這些後生仔,都把我們醫生的話當耳旁風,記得還能把眼睛搞成這樣?」
江星野一楞,果然在醫生這,他什麽秘密都瞞不住,尤其是這位學貫中西、目光如炬的老奶奶。
「我沒事的,」江星野感激地握住顧青黛的手,那是一雙和家鄉的老祖母十分相似的手,靈活機巧,布滿了勤勞的皺紋,「只是光線不好的時候,看不太清楚而已,比起全盲的時候,已經好很多了。」
至少他現在能看見孟舟的臉,在有光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