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折寒盡量撿輕的說,路徐「唔」了一聲:「好,那我放假了還能去找你。」
確定要去總部之後路徐便開始收尾在工廠和北海的事,首要工作就是把媽媽和弟弟送回老家,把弟弟的學籍轉回去;當時路徐把秦麗君和路巖接到北海是因為家裏欠了債,債主隔三差五上門鬧,實在沒有辦法他們才搬了出來。
現在路徐還清了債,他們住回去不再會有什麽問題,但秦麗君卻怎麽都不肯。
「我們在北海呆得好好的,為什麽非要回那小山村?」秦麗君最近身體好了些,語氣也沖。
「媽,在這兒租房和生活費都貴,回去生活費我還是照樣給你們,但是不用租房了,可以省很大一筆錢。」路徐有些無力,他跟秦麗君說了很多道理,但秦麗君根本不聽:「你都能還那二十萬?讓我們住這兒算什麽?」
「那是我借的啊,我還得還呢。」路徐沒法保持平靜:「媽,我之後去寧江也得租房,總部沒有宿舍,寧江房租很貴的,我賺的錢真的不夠再付你們的房租了。」
「你再去借好了。」秦麗君輕飄飄道,她看路徐的眼神裏夾著些鄙薄:「都有人能借二十萬給你,再借點也不是問題吧?」
路徐面色緩緩發白,他語氣顫抖地喊了聲「媽」,他從秦麗君的目光裏看出些別的東西:「你什麽意思?」
「你那些事兒我也不是不知道,雖然這錢不幹凈,但也算你有本事,都這樣了你還想把我和小巖趕走?」秦麗君滿臉明了,透著諷笑。
「我什麽事?」路徐聲音冷下來:「你知道了我什麽事?」
秦麗君嘆了口氣,被路徐質問後大約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過,語氣柔和下來:「誒,媽知道你都是為了賺錢,媽不怪你。
」
「所以是什麽事?」路徐臉色發青地追問。
秦麗君嘖了聲:「咱老家的都說你在那種地方跟女人睡覺,一晚上幾萬塊。」
路徐錯愕兩秒,然後離譜地笑出了聲,他眼底不自覺漾出水光,笑了兩聲後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呼吸聲也漸漸加重,半晌,他幾乎是咬牙切齒道:「所以你一直以為我在幹那個賺錢?」
秦麗君知道路徐生氣了,撇了撇嘴沒再說話。
「既然、既然你覺得我幹那個掙錢,還想著我用這種臟錢養著你們倆?!」路徐眸中模糊,他擡手擦了擦眼睛,語氣悲慟:「媽,你一直沒有把我當你的孩子是不是?」
秦麗君眼中心虛:「你這小孩說什麽呢?」
「就算我15歲沒到就出來打工養著你們,把你們接出來,一直給你們錢,你也沒把我當你的孩子。」
路徐到底只有十八歲,情緒激動之時便憋不住眼淚,他邊擦眼淚邊深呼吸:「那二十萬就是我朋友借給我的,我以後賺的錢都要還他,我就是沒錢給你們在這裏租房子了,你不想回山裏的話可以出去打工,房子一千二一個月,隨便打什麽工都可以賺到的。」
路徐哭得眼裏都是紅血絲,他目光模糊地看著秦麗君:「我回廠裏了,你想好了給我打電話,不願意打工的話下周我給你們買火車票。」
說著路徐不顧秦麗君的高聲挽留,轉身離開了他為家人租的出租屋。
路徐每次只能挑周六的晚上回家,在家裏住上一晚,周日再去廠裏。但這個周六路徐沒住在家裏,他下了樓便不太能邁動步子,眼淚唰唰往下掉,邊哭邊抽噎,把不少路邊散步的人嚇到了。
路徐找了個僻靜的地兒坐下,將頭埋在膝蓋裏著實哭了很久很久。
他想他媽媽了,他特別特別想他媽媽。
很小的時候他每天放學都會特地從他媽媽的墳頭繞過,但後來爸爸娶了秦麗君,秦麗君在家裏不準爸爸提那個早逝的前妻,渴望母愛的小路徐也怕秦麗君發現自己總是偷偷去看媽媽不喜歡自己,便也不常去媽媽的墳頭了。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媽媽只存在於路徐的名字裏。
路徐的媽媽姓徐,所以他叫路徐。
小學那幾年路徐覺得自己真實地感受到過秦麗君給的母愛,她經常會抱自己、也會給自己做飯吃、有的時候還去接自己放學,那幾年雖然思念媽媽,但路徐已經逐漸把秦麗君也當成了媽媽。
直到父親得了腦溢血,家裏的壓力越來越大,秦麗君天天在家哭,要債的一上門全家就不得安寧,路徐受不了媽媽和弟弟不停地擔驚受怕,於是主動提出要承擔家庭壓力,初中還沒畢業、剛剛一米六便背井離鄉出來打工。
他在餐館端過盤子、也跟著貨車搬過貨、找那種臟得沒法下腳、味道沖鼻的集體宿舍住,一個月自己只花兩百塊,剩下的全都寄回家。
可是路徐以為的母愛在這幾年漸漸變了味,他不停地拿錢回家,秦麗君才會開心、會沖他笑、會說路徐是個好孩子。
路徐也想要母愛,他才18歲,他其實一點都不想打工、他也想像別的18歲那樣,有媽媽愛護。
可路徐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從秦麗君這裏獲得過母愛了,相反,秦麗君和別人一樣用那種嫌惡的目光看自己、在背後討論那些空穴來風的流言,一點點把路徐心中對母愛的渴望徹底湮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