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俊彥聽到的是沒有回應的喘息。
兩分鐘後,賀關到了地方。
他這時已經渾身濕透,和巷口舉著傘滿臉擔憂的杜俊彥碰上,杜俊彥連忙把傘給他。
賀關努力調整呼吸,見縫插針地問:「老年人是誰?女的?你沒見過?」
杜俊彥:「嗯,不認識。」
賀關:「你回去吧,傘給我,你打車回家,陣雨,在超市等一會兒吧,午飯也在這邊吃。」
杜俊彥連忙擺手:「不麻煩了不麻煩了,您趕緊去看看樓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賀關現在的表情可不好看,明明沒有表情,熟悉的人卻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生氣了,非常生氣。
杜俊彥這時候怎麽可能再去觸他的逆鱗。
確定人沒事,賀關放慢腳步,舉著傘往巷子裏走。
因為剛才到處跑,現在確認人沒事,賀關驟然放松,小腿肚一跳一跳地疼。
雨水很快漫過腳踝,他在大雨裏舉著傘,像在聽雨打豆。
「別……」
有人的聲音從他斜下方傳過來。
賀關走近兩步,才看到樓冬藏現在的狀態。
這人渾身濕透,一頭亂發被雨打得緊貼皮膚,透出蒼灰般的顏色,嘴唇一張一合。
賀關在他面前蹲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喘勻了氣,才說:「樓冬藏,你說什麽?」
因為剛剛落雨,他眼睫被迫緊緊瞇在一起,防止進雨水。
現在瞇起眼,難得顯得神色危險。
坐在水裏的人接近奄奄一息,剛想說話,就被臉上橫亙的水流嗆到,咳嗽起來。
按理說這樣的嗆咳應該很痛苦,但他一點細微的表情都沒有變,連擰眉都沒有。
那只能是……習慣了。
賀關一動不動,等他嗆咳完畢。
蹲姿都沒變。
這人咳夠了,才說:「別再過來。」
賀關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把傘靠向他那邊,擋住了雨,輕聲問:「你怎麽了。」
他沒有問為什麽。
雨滴落在賀關背上,聲音很響,順著皮衣掉落。
劈劈啪啪,像在打架,比傘底的兩個人還要更加焦灼。
「……我犯病了、你走。」
傘底,神色倦怠的男人聲音忽遠忽近,似乎空谷回響,和雨滴一起急速墜落。
正如他現在的狀態。
坐在雨裏,毫不抵擋,任大雨澆濕全身。
從賀關出公司到回家開門,最多不超過十幾分鐘。
就這簡單的十幾分鐘,是什麽讓樓冬藏的狀況急轉直下?
賀關靠近一點,挪進傘底,把臉埋在他濕透的肩膀布料上,感覺不到冷似的,罵了一句臟話:「走個屁。」
他踩進他身旁旋轉著流過二人的雨水,劫後余生、不容置喙地說。
「找死我了,給我好好待著,讓我靠會兒。」
第70章 三 我要你活著、睜開眼、來愛我。
樓冬藏:「我說走啊……」
賀關累得閉上眼, 想睡覺,懶得和他絮叨:「你試試,你試試能把我趕跑我就走。」
樓冬藏:「……」
這把傘下面,他們還算有點形狀, 能像個人樣似的聊天了。
賀關伸手去摸樓冬藏的手。
賀關在剛才的跑動裏產生的一點熱氣在暴雨中盡數消散, 現在手冰涼, 摸起來和雨差不多, 即使這樣, 摸到樓冬藏還是驚了一跳。
樓冬藏的體溫像濕了的水泥。
他感覺到了賀關摸他。
樓冬藏閉著眼, 厭煩地說:「賀關,能不能別管我了。」
賀關和他插科打諢:「想去死?我也沒攔著,是你自己不從地上起來。」
樓冬藏:「……」
賀關:「想罵我?別憋著,現在你不太舒服我可以忍, 以後再還。」
樓冬藏:「……」
他難得說了兩個字:「沒有。」
樓冬藏微微撐起身體, 說:「賀關。」
他坐起來,賀關自然不再靠著他的肩膀,微微擡頭, 問:「有事說事, 你自己不行咱們就一起解決, 別在這和我犯渾, 什麽都不說, 當我是什麽呢。」
但他看到樓冬藏的眼睛,才意識到……
今天似乎比以往還要麻煩。
樓冬藏從先前到現在只犯過兩次病, 一次是浴室那次, 一次是現在。
浴室那次樓冬藏狀態極差, 肉眼可見, 連內在的驅動力都喪失了。
而這次賀關看著他坐起來撐起自己, 明明還有力量驅動自己,卻一點生氣也沒有。
像一具空殼。
賀關皺起眉,把傘打高,等他下一句。
樓冬藏:「……我以為我能看見。」
賀關:「?」
樓冬藏:「明明我今天……我今天看見了一點。我看到花的顏色了。」
賀關:「什麽時候?」
樓冬藏並不回答他的話:「不過就一眼……」
他很想想起來,但只是這一會兒,竟然已經忘了,於是痛苦地皺緊眉頭,說:「不記得了……看不見……」
賀關:「怎麽看不見?這不是看見了點嗎,別著急,都看見花……」
樓冬藏:「不是!……不……」
他突然拔高聲音,又意識到和自己說話的人是賀關,停下言語,一時間面部表情混亂,不知如何是好。
賀關第一次見他這樣,想來想去,也就只可能和今天見的人有關,於是問:「你今天看到她了?」
樓冬藏:「我沒有!」
他這一聲短促而快,立刻打斷了賀關,讓賀關又堅信了自己的判斷。
賀關:「她是誰?」
樓冬藏痛苦地低聲喃喃:「不對……」
雨勢漸小,落在傘上的雨聲都輕了很多。
賀關又問:「她不該在這嗎?」
樓冬藏一聲不吭。
賀關陪著他蹲在這。
樓冬藏過了很久,才又去喊他:「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