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是椰樹林,和其他一些叫不出來名字的樹木。書房裏樓冬藏買的動植物圖鑒裏應該寫了,賀關現在後悔當時沒有看。
他只是,突然感覺到一股沒來由的孤獨。
燕逢卿把話說得足夠清楚,生怕他像個傻子似的,就差說樓英傑要立遺囑。
老爺子大概要死了。
「這會兒要是樓冬藏在就好了……」他自言自語。
「哈哈,那你可要失望了,是我這個老頭子。」
賀關猛然從回憶裏擡頭,停下自言自語,喊他:「爸爸。」
「嗯,嗯。」
樓英傑連著應了兩聲,拄著手杖走過來。
和前幾天相比,他更加幹瘦,幹瘦到手上的青筋不自然地暴突,像條蠕動的肉蟲,粘在人手背突起的骨鋒。
賀關想去扶他,被他用手杖敲了一下指頭,哎喲一聲,乖乖縮回手。
樓英傑笑看他:「還是你好玩,也怪不得老四喜歡你。」
「他在這嗎?」
樓英傑並不隱瞞:「嗯,他現在在島上,被我關禁閉了,如果你想的話,很快就能看見他。」
賀關又問:「很快是多快?」
樓英傑無賴地笑著說:「取決於你聽話的程度。」
「您說,只要我能做的。」賀關微微站直身體。
「什麽都願意做?我讓你殺人怎麽辦?」
賀關無所謂地聳聳肩:「那不見他也罷,反正他死不了。」
樓英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毒品、貨物、人、買賣器官等亂七八糟的議題,現在看來,這兩個人倒像一對世俗意義上的長輩和小輩。
樓英傑平息笑意,說:「不過你跟過來了,我倒是很意外。」
「您覺得我不會跟過來嗎?」
「我以為老四和你說清楚了,看來沒有。
你什麽都不知道,怎麽就來了?」
樓英傑搖搖頭,語氣裏竟有一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就好像他選定的繼承人讓他失望了一樣。
「嗯?」賀關並不知道自己在他心裏有那麽重的分量,有些訝異。
但老人沒有給他解釋,反而側頭看去。
他們談話時,那邊沙灘上的人擺攤擺不下,漸漸要朝他們這邊來了。
以物易物,全看攤主喜歡什麽,接著就是協商和磋磨,偶爾有幾人會講價,被船上的賓客圍著要幫忙。
很熱鬧。
樓英傑註視著賣東西的攤販姑娘,眼神懷念地看了很久,像在看某位已逝的故人。
直到姑娘又沖遊客一笑,脫開故人的影子,他才收回目光,遺憾地說:「那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我的地方住一晚。」
賀關擡腿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樹叢,樓英傑按了一下手杖不知哪裏,猛地一亮。
原來手杖裏裝了燈。
甚至不止是個簡單的燈,比市面上賀關見到的燈都要亮,極具穿透力地照徹樹林中的黑暗。
賀關默默估算一下,心想如果照到人眼,很可能使人致盲。
按照原先定好的日程,從船上下來之後,所有人都會下榻在沙灘附近的酒店,那裏設施齊全,風景很好,在林中。去往酒店的沿途,有鋪設完好的路和路燈,就在攤販集中擺攤的地方中央。
但樓英傑帶賀關走的這條路,什麽都沒有。
這條路有的只是雜草叢生,樹葉堆積,完全沒有開發過。
賀關跟著他走了幾分鐘,已經分不清方向,可樓英傑卻沒有停頓,一步不錯地避開橫生的枝杈,繼續朝更深的夜色裏走去。
好像在過去的時光裏,已經用腳丈量過無數遍。
沒有人說話,只剩老人和青年規律的呼吸。
漸漸地,老人那份呼吸急促起來,似乎有些疲倦。
畢竟他們已經走了很久,接近一個小時。
賀關借光看了看表,想要讓他停下歇息,沒想到老人步子突然加快,拐了個彎,聽嘩啦嘩啦的聲音似乎穿過了一片密實的樹葉墻,消失在賀關面前。
賀關連忙跟上。
就在賀關拂開葉子的瞬間,突然——
有濛濛的薄光。
清亮的薄光在這黑夜裏照亮一方天地,致使天空都不再昏暗,泛藍,剩余的則被面前巨大的高墻遮擋。
這高墻初步估算有三層樓高,從外面什麽也看不見,連攀爬能力優秀的爬山虎都沒夠到它的上墻角。
也因此,高墻擋住燈火通明的內部,讓裏面的所有物與人都不為外人道。
它默默屹立在茂密的樹叢裏,宛如一名沈默的守衛。
賀關在巨大的建築物前停下,瞳孔微微擴張,問:「爸爸,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老人放勻呼吸,疲憊地擦汗,說:「進去看看吧。」
在有兩盞對望路燈的地方,是高墻的入口。
老少兩人離那裏不超過三百米。
賀關的腿好像不聽使喚一樣,自己走向這棟……可能用棟來說不太準確,因為這裏實在是太大了,黑夜裏更看不清晰,以至於眼睛根本望不到邊界。
總之,不管怎麽說,賀關站到了這光滑得沒有縫隙的墻前。
這座他以為只有個簡單酒店的荒島上,竟然有這樣的地方?
「怎麽進去?」賀關問。
「指紋、虹膜。
」
樓英傑歇息了好幾分鐘,等到喘勻了氣,才跟上他,走到這門前。
「可這裏的系統怎麽會有……」
樓英傑:「你忘了?我的壽宴你們不是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