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把書撿起來, 放回床頭,好聲好氣地說,「不問了。」
這人心情很不錯, 賀關卻不太一樣, 他等這人走開, 才從床上坐起來。
賀關視線落在柔軟的被子上, 看著看著覺得眼睛痛, 便呆楞著擡頭,去看頭頂的天窗。
昨晚時, 他就透過潔凈透明的玻璃窗, 看到外面鑲嵌在夜空裏, 碎鉆一般的星星。
如果不巧被那個人發現他分神, 就會不得不收回視線, 重新陷入熾熱粘膩的漩渦裏。
天空碧洗,偶有鳥鳴。在島上的緣故,這裏安靜極了。
正對著床的窗被人打開一道縫,新鮮的空氣湧進來。
早晨剛過,清透的陽光從窗戶上照下來,像條光毯,披攏他光著的半身,染在他因為睡著壓到翹起的頭發,也照在他黑沈的眼眸。
要是在平時,賀關睡覺頭發不會翹得這麽厲害。只是昨晚睡得太晚,洗澡的時候賀關只有摟著別人的力氣,連什麽時候被人吹幹的頭發都不知道。
剛吹幹的頭發總是容易被塑形,一睡就翹。
他後知後覺地擡起手,摸摸自己的發尾,收回看天空的眼神。
那個人在這時正好回來。
賀關把視線挪到他手裏的長方形餐盤,聞到香蕉、蘋果之類的香甜的味道。
他揉揉咕嚕兩聲的肚子,原本想的是餓了,但不知為何一晃神,想起昨晚樓冬藏帶著他的手摸到這裏。
賀關擡手拍了自己臉頰一下,脆響。
「你最好別問為什麽。」賀關搶在樓冬藏前面說。
樓冬藏在他身邊坐下,把餐盤放在床邊,聽話地不問。
但賀關能看得出他尤其放松。
可能是嘴角的一點弧度,也可能是微垂著的眼睫,也可能是伸手給他拉被子的動作。
這麽了解一個人的經歷對賀關來說前所未見,所以他其實不太生氣,但是也不能立刻就放緩臉色。樓冬藏一向會得寸進尺。
「我今天去外面隨便逛逛,」賀關喝掉香蕉牛奶,開始剝烤蘋果的皮,「你還在禁閉期?」
樓冬藏盯了他一會兒,答非所問:「你能好好走路?」
賀關剝烤蘋果的動作停下了:「……咱們能不能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只是——」
賀關把剝了一半的烤蘋果塞他嘴裏,製止他繼續說下去。
樓冬藏握住他手腕不讓他離開,咬下一口烤蘋果才松開他。
他不再說話,只是一直盯著他。
賀關吃完,把樓冬藏遞過來的濕紙巾接過來擦手,從床上下來。
他還是對自己太沒數,以為能好好走路,沒想到腿一軟,差點直挺挺跪在地上。
眼疾手快的樓冬藏在旁邊撈了他一把,把他撈進自己懷裏。
賀關氣悶地把臉埋進他懷裏,不說話了。
樓冬藏安撫地摸他後背,好一會兒才說:「別生我氣。」
「沒有,」賀關悶悶地說,「就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他這話說完,他壓著的人又笑了。
「你想的是什麽樣?」
賀關語塞片刻,狼狽地從他懷裏撐起身體:「反正不是現在我不能走路這樣……!」
殊不知他現在紅著臉反駁,又是一種風景。
樓冬藏安撫地揉蹭他的耳朵:「給你揉揉?」
「不用,」賀關躲開他的手,「你給我點時間自己適應,今天我自己一個人去外面逛逛。」
他把重音放在「自己一個人」
上。
「不能帶上我?」樓冬藏可惜地說,「自從眼睛好之後我還沒看你多久……」
賀關警告地瞪他一眼:「昨天看得夠多了。」
「不……」
想也知道他要說不夠,賀關先發製人,低頭親他一下,伸舌頭舔他唇瓣。
他甚至提早看好了樓冬藏給他拿的衣服位置,親他時抓起衣服,親完就走,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絕不留戀。
樓冬藏一個閃神,賀關已經沒了人影。
樓下傳出一點聲響,和壓抑的吸氣聲。
聽聲音,是腰疼的某人沒註意腳下,又在樓梯處磕了一下。
樓冬藏很久才從床上坐起來,含著笑去找雲南白藥在哪。
*
賀關狼狽地換上運動服,感覺自己的腿和腰都不太聽話,深刻體驗了一把腰肌勞損的感覺,打開門時扶著門框緩了至少半分鐘。
看那個人沒跟著下來,他才呼出一口氣,打算從樓梯上下去。
樓梯下面,有人問:「出門了?」
是燕逢卿。
賀關擡擡眉毛,看他推著一把電動輪椅——甚至是帶著坐墊的升級款,面帶職業微笑。
「這是什麽意思?」賀關看向輪椅。
「是這樣的,」燕逢卿解釋說,「樓先生想讓你體驗一下殘疾人的一天,所以今天你去哪最好都用這個出行。」
賀關得救一般,快步走下樓梯,迅速把自己甩進輪椅裏。
「那我的工作就完成了,」燕逢卿看看表,「再見。」
賀關和他告別,自己研究起身下的輪椅來。
左邊有個透明亞克力蓋板,打開蓋板,下面是搖桿、可彈出的扳機和一系列凸起的控製鍵。賀關轉動搖桿,發現搖桿意外地靈敏,帶著他往各個方向駛去。
他像玩遊戲似的按住搖桿往前走,順帶研究上面的按鈕。
賀關按下黑色鈴鐺紅色背景的按鈕,猛然發出尖銳的響鈴,他連忙又按一下,沒想到響鈴更大。